江耶
這月光也是時光啊
月亮把光向我們鋪灑下來
從它升上天后,一直沒有停下
在我們的身上,一層壓著一層
微微地涼
這月光也是時光啊
反復(fù)堆積在我們的身上
一點兒重量也沒有
但我們感覺到了
它像所有流動的事物一樣
正帶著很多東西
在迅速消逝
清 點
我是一個特別計較的人
我不停地清點著自己的時間
已經(jīng)過去的時間,深埋在將來的時間
我到達一個人的時間,那個人能否過來
什么時候抵達這里的時間,我總想
在清點中把生活打理得清清爽爽的
手里的沙子正在一點點漏下
那些來到我手上的正在嫵媚地開花結(jié)果
它們都是我們的人生
我需要一些贊美和祝福
支持我,把我的清點進行下去
讓我的計較,得到圓滿的成果
鄉(xiāng) 土
鄉(xiāng)土已離開了土地
它們抽象地在一塊心田里
被一腔心血滋潤得越來越肥沃
童年的經(jīng)歷,道聽途說的故事
在肥沃的土壤里發(fā)育良好
在內(nèi)心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中茁壯成長
仿佛是本質(zhì)吧,內(nèi)因決定著外因
我的土黃色的皮膚越來越粗糙
身上的泥灰洗了又長,越來越多
多少年后,我這個泥土一樣的人
變成了一把灰了,輕飄飄的
在我的親人心里成為又一塊鄉(xiāng)土
在某一刻,突然沉重起來
我從不打算戰(zhàn)勝自己
我向我身體里的疾病屈服
盡量保留著一塊疼痛,或者癢
在很多時候與“快”一起提起
我向我內(nèi)心的欲望妥協(xié),把每一個妖嬈女子
都當作還不能跟隨我的小倩
沒有一條筆直的大路讓我一直走下去
我不斷停下腳步,醉心于一次誤入歧途
它們都是我生活中的花朵,用否定之否定的方式
使我的人生有了可靠的邏輯、必然的去處
時光在我的身邊飛快地流逝
我從不打算戰(zhàn)勝自己
聽命于一次一次牽強的贊美
把自己抬升到危險的高處
這些落差將產(chǎn)生又一次動力
在一條奔向低處的河水中,我不聽不看
隨波逐流,放任自流
當一種光替換了另一種光
太陽已經(jīng)悄然隱去了
街燈早早就亮起
仿佛為了等待這個時刻
儀式一樣的傍晚里
一種光替代了另一種光
我們的路會合到了一起
人間的生活仿佛剛剛開始
我們從超市里出來
在斑馬線上跨過一條街道
通過一個一個臺階下降到地下市場
走動的人群、營業(yè)中的商店
還有營業(yè)員的叫賣和三兩個的低語
都像從我們的身邊,安靜地一一閃過
這些反復(fù)路程重疊著
所有的光芒都披在我們身上
沒有一點兒重量。我們輕盈地走著
不標記,不想象,不贊美
也不分辨,我們就這樣無心地
向一個日子的深處走去
任時光一再模糊,直到
被暗下來的世界完全淹沒
元旦之詩
沒有結(jié)束,沒有開始
時間的線索,打著轉(zhuǎn)
笨拙、熟練地走動、伸展
一個圓圈里,盛滿了虛無
它的上面標記上許多符號──
一個古老的游戲,不甘心的人
在一根繩子上打結(jié):
今天到底有
什么事情
沒有什么事物在真正照亮
我什么都看不見,也不想看見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無恥地存在著
仿佛,所有事物
都像我一樣,停頓了下來
江 耶:本名蔣華剛,安徽定遠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國煤礦作協(xié)理事。有作品在《詩刊》《中國作家》《清明》《陽光》《作品》等報刊發(fā)表,入選多種選本,獲安徽文學(xué)獎、全國煤礦文學(xué)“烏金獎”、陽光文學(xué)獎等獎項。著有散文集《天在遠方彎下腰來》《墻后面有人》、詩集《大地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