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同和

（永州市柳宗元研究學會，湖南 永州 425000）

永州瀟水景區(qū)探勝

吳同和

（永州市柳宗元研究學會，湖南 永州 425000）

永州瀟水零陵段，自香零山而之蘋州島，長十余里。江水清冽澄碧，丹巖嶙峋雄奇，歷史悠久厚重，四時多姿多情……游弋瀟水，沿途有香零山、朝陽巖、愚溪橋、柳子廟、廻龍塔、蘋州島等景觀次第入目，臨之則寵辱皆忘，浮想聯(lián)翩；“香零煙雨”、“朝陽旭日”、“愚溪眺雪”、“廻龍夕照”、“蘋州春漲”、“山寺晚鐘”、“石橋幻象”、“柳廟三絕”、“蘋州書院”等美景奇觀及故事傳說如睹如聞焉。

瀟水景區(qū)；探幽尋勝；自然景觀；歷史人文

南朝吳均（469-520）《與朱元思書》摹富陽至桐廬之水，摹形摹聲摹色：“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 鳥相鳴，嚶嚶成韻?！?/p>

北宋范仲淹（989-1052）《岳陽樓記》繪洞庭之水，繪景繪物繪人：“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朱自清《綠》描溫州仙巖梅雨潭之水，描景描境描意：“梅雨潭閃閃的綠色招引著我們……大約潭是很深的，故能蘊蓄著這樣奇異的綠；仿佛蔚藍的天融了一塊在里面似的，這才這般的鮮潤呀！”

賀敬之《桂林山水歌》寫漓江之水，寫夢寫幻寫情：“情一樣深啊，夢一樣美，如情似夢漓江的水！”

……

如此如此，則天南地北之江河溪澗，可與此四水媲美者，鮮矣！

夫永州瀟水者，全長354公里，源自湖南藍山野豬山南麓，蜿蜒迤邐，東折而北向，流經(jīng)江華、道縣、雙牌，由香零山入零陵古郡，以至于蘋島，與湘水交匯而為湘江也！唐柳宗元《湘口館瀟湘二水所會》云：“九疑浚傾奔，臨源委縈回。會合屬空曠，泓澄停風雷?！泵髂┰娙瞬軐W佺（1574-1647）《瀟湘》云：“瀟水入湘終古碧，零陵生草至今香。”猶言長河終古澄碧，奇卉生發(fā)芳香，而瀟水之神韻可感可知矣！

今觀夫永州瀟水零陵段，自香零山而之蘋州島，長十幾里。江水清冽澄碧，丹巖嶙峋雄奇，歷史悠久厚重，四時多姿多情……可謂兼東西南北江河溪流之長而各去其短也！

何以言之？若富春江之水，兩岸青山固形態(tài)各異，江水清澈亦可見底；美則美矣，惜乎少了歷史人文，至南朝梁吳均描摹之后，方名揚神州。永州瀟水則不然：春夏秋冬，風光無限；盈縮消長，各得其宜。江水流淌千古文化，民間傳遞美麗傳說。此，富春江之不逮也！

溫州仙巖梅雨潭，美到極致；話其綠之濃淡深淺，朱自清先生以為恰到好處：“我曾見過北京什剎海拂地的綠楊，脫不了鵝黃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見過杭州虎跑寺旁高峻而深密的‘綠壁’，重疊著無窮的碧草與綠葉的，那又似乎太濃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又太暗了……”然與永州瀟水相較，梅雨潭，小家碧玉也；瀟水河，南國壯漢哉。若論其人文，梅雨潭則相去甚遠矣！

“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倍赐ズ|闊浩淼，壯偉雄渾，湖中有山，湖外有湖，古往今來，文人騷客競相謳歌。屈原《楚辭·九歌·湘夫人》曰：“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李白《游洞庭湖》曰：“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云?！倍鸥Α兜窃狸枠恰吩疲骸拔袈劧赐ニ?，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庇乐轂t水自然不可與之相提并論，然究其景色，話其人文，亦各有千秋也！

諺曰：“天下風光哪兒最美，桂林的山啊漓江的水！”誠如是也。桂林漓江風景區(qū)，乃世界規(guī)模最大、風景最美之巖溶山水游覽區(qū)，全長約83公里，其一江（漓江）、二巖（蘆笛巖、七星巖）、三山（獨秀峰、伏波山、疊彩山），飲譽四海五洲。永州瀟水兩岸，地質結構與漓江一般無二，沿江風光小異大同，亦漓江具體而微者也！

永州瀟水，風情萬種。欲賞其自然人文景觀，似以秋冬謝代、橙黃橘綠之季為佳——其時天高云淡，水凈山明。呼友朋數(shù)人，假舟楫一葉，啟之香零山，止于蘋州島；或佇立遠視，或談古論今，或飲酒言志，或啜茗抒懷，皆有所樂也！

晨曦初露時分，香零孤島，孑然寂然，聳峙江心。遠眺之，輒心猿意馬，浮想聯(lián)翩：似見一歷盡滄桑老人，俯瞰人間冷暖，評點興替榮衰；如仰一神情莊嚴智者，高瞻遠矚，引領人們向往未來！清風拂面，蟬翼般，令人如醉如癡。江上往來舟楫，若現(xiàn)若隱，予人以煙波浩渺之幻象。忽聞柳宗元《江雪》充盈耳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表暱涕g，時空切變，眼前香零山竟化為“獨釣寒江雪”之漁翁，端坐于斯；轉瞬又化為大唐貶永司馬柳宗元，仰天長嘯……定神注目，幻象全無，眼前分明還是香零山。此“香零煙雨”乎？

移舟前行里許，抵朝陽西巖。相傳“朝陽巖”乃道州刺史元結于唐代宗永泰元年（765）所名。倘值旭日東升，系舟登臨，可望目睹“朝陽旭日”奇觀。此處危巖深洞，曲徑通幽，泉流淙淙，如鳴珮環(huán)。旭日初升之時，水石相搏，激射成彩！唐張舟（？-810）《題朝陽巖傷故元中丞》云：“巖口對初日，日高丹洞明。澄潭反相暎，秀色涵江城?！逼浜螅橙四ρ麓嗽?，遂為鎮(zhèn)巖之寶矣！至明末，王夫之（1619-1692）游朝陽巖，作《蝶戀花》，“朝陽旭日”聲名益彰焉！船山先生借朝陽一洞在旭日下光與影之奇妙組合，近而遠，明而暗，實而虛，景而情，凸現(xiàn)“朝陽旭日”之奇妙：“洞里春生，一霎韶光好……縱有晶熒開霽昊，斜陽又被寒煙罩?！币庵^旭日金光遍灑大地，自然萬物熠熠生輝。朝陽巖前，兩旁仙芝瑤草在陽光下閃銀耀翠。入之前洞，一縷陽光直射洞壁，光與影便有了最諧和最溫情的配搭，令人頓覺“洞里春生”。漸入側洞，四周“窗戶”，竟被綠色藤蔓所蔽，旭日就從那縫隙缺口中斜射入洞，尤為嬌美迷人。走出洞口，極目遠眺，卻見云端中似有一尖高山峰將吞沒旭日。一時間，云籠霧罩，不見了日光，頗令人沮喪；忽而，光與影有了另一種組合，雖淺淡卻不失清雅，似朦朧而分明清晰。只可惜，還沒來得及品味，另一幅美景又呈現(xiàn)在眼前：云開霧散，天碧日丹，一抹金光穿過寒煙斜射過來……

揖別西巖，登船續(xù)行，約二里，至愚溪東出瀟水之端口，但見一雙孔石橋，愚溪橋是也。雖不起眼，卻有掌故?；蛟幻磕曛星镌旅髦?，竟呈三孔；或言觀賞“愚溪眺雪”之最佳觀察點，非此橋不可！蓋以歲寒之時，萬花謝，百鳥藏，飛雪至，人蹤稀，銀裝素裹，水瘦山寒，唯古橋獨峙故也！若有幸雪天來此遠眺近觀，遐思邇想，定然悲欣交集！

西折而入愚溪，另有一番情趣。愚溪也者，自柳宗元《愚溪詩序》問世，遂名聞遐邇。文人墨客、遷官謫吏，駕車行船，紛至沓來。乃入愚溪而之“八愚”原址，之柳子石橋，之“永州八記”所述諸景點，甚而乘興而謁柳廟，祈壽福……旋寫景狀物，言志抒懷：或贊愚溪之景色秀美，或嘆柳公之命運多舛，或諷朝政之濁而益濁，或喻自身之清者自清……眾多詩文中，明代永州知府曹來旬七言古詩《游愚溪》最是精彩。詩云：“出城西渡湘江岸，愚溪遠落青天半。重山疊水郁迢遙，嘉禾奇葩紛絢爛……有才無用自謂愚，托名愚溪博一粲?！毕氘斈?，知府大人能放縱形骸，恣意縱橫，置身幽遠之境，移情山水之間，實屬不易。而游歷萬綠掩映之重山疊水，飽覽絢爛多姿之嘉禾奇葩；遠眺近觀，發(fā)見一泓泉流遠而近，細而巨，蜿蜒而至，似“漱滌萬物”后，乃發(fā)諸情于肺腑，匯百感以溪流，點“愚”蘊“悟”，達“意”表“情”，尤可嘉也！

舟船駛出愚溪，次第經(jīng)零陵西門浮橋，穿東風五拱大橋，過思柳新橋，廻龍寶塔遂映入眼簾。此塔建于明萬歷甲申年（1584），底層門額行書“廻龍寶塔”，乃明代欽差巡撫、湖廣右僉都御史陳省(1529-1612)所題。塔高27.25米，最下層寬5.67米，筒體磚石結構，平面八角形，外觀七級，里面五層，塔身中空，塔頂置復缽，其上置鐵相輪，輪上有一寶葫蘆。登上塔頂，縱目遠眺，云蒸霞蔚；夕陽西下之時，金光覆蓋寶塔西面，塔身倒映瀟水之中，如夢似幻，似有若無。遠視之，似見一高僧身披金色袈裟合十誦經(jīng)，令人雜念止息；近觀之，塔影沉璧，恍若圣僧點化俗人心智，使之漸入空靈之境也！清人蔣彌高《秋日登廻龍塔》云：“……湘煙開處藍如染，瀟水流來影尚分。日落秋潭千尺映，白蘋洲靜漾波紋?！彼枵?，“廻龍夕照”也！“廻龍夕照”相對于“朝陽旭日”，有旦暮明暗之別，高下南北之分，乃“日落西山紅霞飛”之廻龍奇觀也！

舟船續(xù)行緩駛四五里，可達著名風景勝地蘋島。此島距零陵城區(qū)約8華里,為瀟湘二水匯合之處，又名萍島、浮洲，乃湖南八景之“瀟湘夜雨”所在。面積57公頃，環(huán)繞一周，約600米。古桂、古楓、古樟遍布全島，春花秋桂,春潮冬雪，皆為絕勝。島中心之蘋洲書院，系中法戰(zhàn)爭屢建奇功之湘軍將領王德榜于清朝光緒十年（1884）捐建，為湖湘四大書院之一。以是，古往今來，游人如織。有獵奇者，喜枕波夜宿，挑燈聽潮；旦暮晨昏，高遠處傳來法華寺大雄寶殿前“山寺晚鐘”清朗雄渾之聲，游人聞之參之，入耳銘心，似入“幽玄”之境，愉悅非常焉！

蘋島之外，江面開闊。秋冬之季，河水平緩，清可見底；適春夏之交，河水陡漲，濁浪排空——此“蘋洲春漲”是也！又有怪者，任春潮起伏，驚濤駭浪，小島巋然不動，有如巨艦，停佇江中，雖大風浪不能沒也！

蘋島甚為古老，詩文歌賦，神話志異，不乏累累。大明才子、提學副使李夢陽（1473-1530），晚年督察南方學政，溯流而上，偶見瀟湘二水所會之湘口，詩情大發(fā)，作《舟經(jīng)湘口》：

湘筠寒翠滿，白日起秋云。美人杳何處，江氣長氤氳。手持紫玉琯，遙望青霞君。藹藹波水暮，何由致殷勤？時值寒秋，天高氣爽，俯仰顧盼，水凈山明。舟行經(jīng)湘口，山光水色倏然入目卻又稍縱即逝，令詩人浮想聯(lián)翩：湘竹青青，凝蒼疊翠，莫不是傳說中“帝子乘風下翠微”泣血以成的湘妃竹？落日沉沉，鍍白鑲金，全不見“其色慘淡，煙霏云斂”，“其意蕭條，山川寂寥”之景，只覺得諧和、雅致，只覺得秀美、溫情。但究竟有些美中不足?；秀敝?，云氣氤氳之處，山光水色之中，似見一絕色女子手持玉笛，輕移蓮步，飄然而至；仙樂陣陣，迎送著往來其間的遷客騷人。這女子當然不是巫山上那“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的朝云姑娘，然而她的“遙望”卻與朝云姑娘的期盼同樣有著“等待戈多”般的惆悵和憂傷，虛幻縹緲而杳不可及。觸景生情，詩人有了些許哀愁：他可能聯(lián)想到“屈子柳子瀟湘摘句”的苦澀，聯(lián)想到娥皇女英慟悼帝舜的悲戚，聯(lián)想到自身命運坎坷多舛……但也許什么還沒來得及想，一切幻象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湘口水波，柔情萬種，色彩流動，旋律流動，特別令詩人陶醉：多情的瀟湘啊，你何以殷勤好客而至此耶？

……

明徐霞客游黃山，贊曰：“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庇嘤螢t水，亦有所感：

瀟水風情冠宇中，平湖游弋任西東。

巖橋塔島競呈異，百姓萬民崇舜風。

（責任編校：張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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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5）01-0027-02

2014-11-05

吳同和（1941-），男，江蘇興化人，特級教師，湖南省永州市歷史文化研究會常務理事，永州市柳宗元研究學會副秘書長，湖南省舜文化研究會理事，舜文化研究基地特聘研究員，湖南科技學院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