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思嘉
[摘 要]在中尼兩國友好往來的歷史上,佛教僧侶間的交流互動最為頻繁,佛教由此成為連接兩國佛教徒和兩國人民文化交往與友誼的重要紐帶。相傳文殊菩薩曾遠赴尼泊爾開辟加德滿都谷底,但傳說并非信史,并且這已被科學研究所證偽。從漢代以來的文史典籍中記錄下了大量中尼雙方友好往來的記錄,為了解兩國友好關系史提供了可靠的史料。通過史料可見,中尼間頻繁的佛教交流,不僅為兩國佛教事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突出貢獻,并為兩國諸多領域的友好往來和建立睦鄰友好關系奠定了堅實基礎。
[關鍵詞]中尼交流;佛教
[中圖分類號]B91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4)06 — 0057 — 02
尼泊爾是中國的西南近鄰,巍峨聳立的喜馬拉雅山脈在地理上成為天然的屏障割裂開兩國,然而在文化上卻未曾阻隔兩國文明間的彼此交流和交相輝映。其中最為頻繁的莫過于中尼間的佛教交流。佛教對中尼兩國都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一方面自佛教傳入中國以來,不斷生根發(fā)芽,在本土化的過程中逐步與儒、道融合為一體,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另一方面佛教作為尼泊爾最古老的宗教,同樣深刻影響著尼泊爾的政治、哲學、經(jīng)濟、藝術、社會生活等諸多領域。再加之兩國都擁有大量佛教信徒。由此,佛教作為兩國共同的信仰,在中尼兩國官方或民間交流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承擔著特殊的使命,“是連接兩國佛教徒和兩國人民文化交往與友誼的紐帶”。〔1〕
一、 文殊菩薩的傳說
中尼佛教之間的歷史淵源,最早要追溯到尼泊爾境內(nèi)廣為流傳的一則關于文殊菩薩的傳說。根據(jù)傳說,很久之前尼泊爾的加德滿都是一個大湖泊,人們根本無法在其中生存,只能棲息在湖泊周圍的高山上。文殊菩薩從中國的五臺山來到加德滿都后,手持利劍,在高山上劈開一個缺口,讓河水沿著缺口流向巴格馬蒂河,汪洋大湖瞬間變化為適宜人類居住的谷底,人們便能夠在這里繁衍生息。此后,人們便將開發(fā)河谷、開辟文明產(chǎn)生地的功勞歸于文殊菩薩,并在斯瓦揚布寺修建佛塔以供奉和禮拜文殊菩薩。至于文殊菩薩為何揮劍開山?不同版本有不同的解說。有的版本認為文殊菩薩路經(jīng)此地,見百姓疾苦而大發(fā)善心;有的認為是文殊菩薩預知佛陀在藍毗尼園誕生,提前至尼泊爾移山填沼建造城池,以迎接佛陀降臨人世;還有的認為加德滿都的湖泊中盛開著一朵蓮花,文殊菩薩為了前去參拜,并想走近觀察蓮花,于是用利劍劈山開谷。當然,傳說并非信史,不足以當成真實歷史來看待。根據(jù)現(xiàn)代科學研究表明,加德滿都河谷的湖泊是由于山崩和洪水之類的自然事件引發(fā)的湖水迸流,完全是自然排干的過程,并非所謂依靠神靈的相助〔2〕。然而,暫且拋開其真實性不論,就這個至今仍不絕于耳、口耳相傳的傳說對于促進中尼關系的世代友好確是不爭的事實。
二、正史記載中的中尼佛教交流
在正史中,中尼佛教交流最早被記載于曹魏郎中魚豢撰寫的《魏略》一書中,后裴松之在注釋《三國志》時曾引用該段文字。書中記載,西漢哀帝元壽元年,“博士弟子景盧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jīng)》”?!耙链婵谑凇北挥行W者認為是中國與佛教的第一次接觸。在此期間,大月氏王使除了向景盧口授 《浮屠經(jīng)》外,還講述了佛陀在藍毗尼降生的傳說以及與佛教相關的問題。因為二者對話中提及藍毗尼,這也可視為尼泊爾在中國史籍中的首次亮相。此后,中尼間的佛教交流則變得更為頻繁密切,文史典籍中也保存了大量雙方友好往來的記錄。
中方曾先后有晉僧法顯、唐僧玄奘以及宋朝繼業(yè)率領的三百僧人團西行取經(jīng)求法,造訪尼泊爾及佛教圣地。晉僧法顯于隆安三年(公元399年)為了研究佛教、求取真經(jīng)與僧團規(guī)范以促進佛教在中國的弘揚而西行求法。后經(jīng)由印度轉入尼泊爾南部地區(qū),朝拜了釋迦牟尼誕生地,游歷了佛教圣地。他不僅是游歷尼泊爾的第一位中國僧人,也是訪問尼泊爾且留下文字記載的第一人?!?〕其撰寫的《佛國記》中《中天竺、東天竺記游》中就留有迦維羅衛(wèi)城、藍莫國、拘尸那竭城〔4〕(今皆于尼泊爾境內(nèi))多地的相關記載。并且記錄下了佛陀誕生的經(jīng)過以及佛教在尼泊爾傳播的情況。此后,唐僧玄奘西行求法時,也曾于貞觀九年(公元635年)朝禮過劫比羅伐窣堵國(即迦毗羅衛(wèi)國)和佛陀誕生的臘伐尼林(即藍毗尼)。玄奘超越前人的功績則體現(xiàn)在《大唐西域記》中首次詳實記載了尼波羅國的地理環(huán)境、社會風氣、宗教狀況以及國王事跡〔5〕。當然,歷史上玄奘是否確實到達過尼波羅國,學界還未有定論,但他為后世留下關于當時尼泊爾的寶貴信息則值得肯定。到了唐朝,中尼之間開通吐蕃·尼波羅道,進一步推進了兩國的互通有無。據(jù)《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記載,數(shù)位高僧大德往返印度時皆取此道。宋代時,宋太祖派遣三百名僧人在繼業(yè)的率領下抵達尼泊爾,曾在斯瓦揚布寺作短暫逗留,后前往藍毗尼及迦毗羅衛(wèi)等圣地朝拜〔6〕。這都說明中尼兩國間佛教交流一直未曾中斷,相反規(guī)模越來越大。
中國僧侶前往尼泊爾朝拜、求法的同時,尼方亦有多位高僧禪師先后造訪中國,成為佛教在中國傳播的有力推動者。其中最為知名的是與法顯同時期的佛馱跋陀羅(又稱作覺賢)。他接受中國僧人智嚴大師的邀請來中國弘道傳法,于公元406年開始,整整花了三年時間才抵達中國。他向中國信徒傳授佛教學說,并幫助他們按照佛陀覺悟后向弟子布道的方式去理解佛教〔7〕?!陡呱畟鳌分忻枋隽水敃r的場景,“又賢在長安,大弘禪業(yè),四方樂靖者,并聞風而至”。當法顯從印度返回長安后,聽說尼泊爾高僧佛馱跋陀羅來華,希望前往拜會。而此時的佛馱跋陀羅已離開長安,前往南京,于是法顯也追隨其來到南京,最終兩人在南京相會。此后,二人開始合作翻譯和編輯大量佛經(jīng)。佛馱跋陀羅一直居住在中國,再未返回故土,公元429年圓寂于中國,葬于廬山。還有一位不得不提的天才藝術家阿尼哥也曾推進中尼佛教藝術交流。公元1260年,阿尼哥率領八十位尼泊爾技師來到西藏,鑄造了一座宏偉的黃金寶塔。后隨國師八思巴抵達北京,建造了多做廟宇、佛塔、神像,不僅把尼泊爾佛教雕塑藝術和建筑工藝帶到了中國,而且還將此技藝傳授給中國的青年匠師,極大地豐富了中國佛教建筑、雕塑藝術的形式和內(nèi)容,煥發(fā)了中國佛教藝術多元化發(fā)展的生命力。
三、 中尼佛教交流的意義
從上述諸多史料可見,自古至今中尼兩國宗教交流不斷,尤其是佛教僧侶交流互動最為頻繁。這不僅為佛教的發(fā)展做出了突出貢獻,并為兩國諸多領域的友好往來和建立睦鄰友好關系奠定了堅實基礎。
首先,中尼佛教交流促進了兩國佛教的繁榮發(fā)展。中國僧侶西行求法期間,潛心鉆研佛法義理,大破外道諸論,積累深厚佛學基礎,提高自身佛學修養(yǎng)。歸國后,更是將西行求法中所接觸到宗派學說介紹到國內(nèi),甚至創(chuàng)立新的宗派。如玄奘法師西行求法歸來,通過翻譯佛經(jīng)和傳授學徒等方面的工作,將當時古印度唯識學的最新成果介紹到中土,最終創(chuàng)立了以佛教教義見長的法相唯識宗。同時,尼泊爾僧侶訪華,更是將純正的佛教思想傳播到中國,影響更為深遠。如佛馱跋陀羅主持翻譯的《華嚴經(jīng)》和他傳授的禪法對中國佛教起了非常大的影響,為后世華嚴宗的創(chuàng)立提供了理論基礎。當然,交流是雙向的,影響亦是雙向的。佛教在傳入西藏后與本土宗教相結合形成了藏傳佛教。公元11世紀中葉至15世紀初,藏傳佛教的寧瑪派、薩迦派、噶舉派、噶當派等相繼反傳尼泊爾,反而又進一步對尼泊爾佛教產(chǎn)生深遠影響。
其次,中尼佛教交流保留了大量珍貴的歷史史料。無論是法顯還是玄奘在求法回國后,都將西行求法之路中所見所聞如實記錄。其中知名度最高、影響力最大的是法顯撰寫的《佛國記》和玄奘口述、辯機筆錄而成的《大唐西域記》。這兩本游記都為世人了解西域、中亞、南亞地區(qū)提供了寶貴且豐富的資料,增加了對該地區(qū)的認識。后世商旅前往尼泊爾進行貿(mào)易、政府間的邦交關系都吸收借鑒了法顯和玄奘的記錄作為攻略,為兩國間友好往來的順利開展大開方便之門。更重要的是,古代南亞、西域諸國都沒有記錄歷史的傳統(tǒng),我國西行僧侶撰寫的游記無疑彌補了那段歷史時期的空白,為日后研究該地區(qū)歷史提供了彌足珍貴的文獻資料。
再次,中尼佛教交流推進了兩國之間的經(jīng)濟往來。中尼兩國雖然以喜馬拉雅山脈為界彼此毗鄰接壤,但自然屏障也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兩國間的交流。通過兩國佛教界的交流,才率先改變了原先局面,使得中尼兩國人民對彼此有所了解,兩國人民間的友誼得以加深。在這種意義上,作為中尼文化交流的重要紐帶,佛教可謂有著與絲綢之路同樣重要的作用。佛教交流不再僅僅停留于純粹的宗教意義上,伴隨著求法弘法充實兩國人民精神生活的同時,依附于宗教交流上的經(jīng)濟交流、物資交換同樣也極大滿足了人們的物質(zhì)生活的需求,這無疑對兩國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人類社會的進步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最后,中尼佛教交流激發(fā)了兩國文化藝術的多元發(fā)展。佛教文化本身包含文學、繪畫、音樂、建筑等多種形式,在佛教交流的過程中,無疑拓展了兩國文化藝術的范疇和生命力,豐富了兩國文化藝術的形式和內(nèi)容。以建筑領域為例,中國佛教建筑的樣式、結構和殿堂的裝飾風格無一不與尼泊爾傳統(tǒng)佛教建筑的風格存在著天壤之別。前文提及的阿尼哥將尼泊爾建筑藝術傳入中國,為中國建筑藝術注入了新鮮血液,煥發(fā)了其多元化發(fā)展的生命力。除此之外,中尼佛教交流為其他諸多藝術領域傳承下豐富多彩的文化遺產(chǎn)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到了當代,在中尼兩國睦鄰友的外交政策與和平共處的政治關系的保障下,兩國間的佛教交流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得以繼承,合作不斷深入發(fā)展。1996年12月1日,也是發(fā)現(xiàn)阿育王石柱一百周年紀念日當日,中華寺在藍毗尼舉行奠基儀式,這也成為中國有史以來在國外建造的第一座正式寺院。此外,兩國之間還繼續(xù)不斷地互派宗教使團訪問,探討佛教教義,切磋佛學研究,以共同推進佛教事業(yè)的振興。由此可見,佛教在促進中尼友好關系上還將繼續(xù)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參 考 文 獻〕
〔1〕張惠蘭.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尼泊爾文化論述〔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324.
〔2〕〔尼〕尼蘭詹·巴塔拉伊尼泊爾與中國〔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72.
〔3〕陳翰笙.古代中國與尼泊爾的文化交流——公元第五至十七世紀〔J〕.歷史研究,1961,(02):6.
〔4〕章巽校注.法顯傳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81—86 .
〔5〕尼波羅國在今尼泊爾加德滿都谷底,詳細記載可查閱《大唐西域記》卷七
〔6〕〔尼〕尼蘭詹·巴塔拉伊.尼泊爾與中國〔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176.
〔7〕Niranjan Bhattarai,Nepal Chin Sambandha(Nepal
China Relations),Sajha Prakashan,Lalitpur,Kathmandu,2001:87
〔責任編輯:史煥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