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立
一條大魚生吞了一匹大馬。
我的目光打結在血液的深處。
我驚詫的神思,迷蒙的霧水,恍若醉氧之魚。
月亮灣、臥龍灣、神仙灣……圣水倒影一匹馬,一頭牛,一條魚的輕嘆。
這是北疆的心率,一半是自然,一半是魔幻。
婷婷白樺,青青杉影,郁郁柏顏,淺淺柔草,澄澄湖波……
操圖佤語的蒙古人,烏梁海人,小木屋炊煙,烏蘇啤酒,民謠吉他,夢憶星光,一只獒犬晃蕩悠然的黑亮。
陽光透過樹蔭,礫石邊花簇魔法般變幻,花葉蜻蜓,草上蝶舞,藤蔓婆娑,懵懂的心情點燃了五月。
我進入了我的仙境,不在神的后花園。
天,藍光爍爍的眸簾。云翳,嬰膚的白。
湖,藍光粼粼的心語。水色,骨血的涼。
去觀魚亭,觀渺渺天宇,淼淼湖心,邈邈山脊,隱隱雪線……我輕輕的一聲喊,搖動了西天的云彩。
這是人類最后一片的凈土?我的不實之思,非分之想,在一只小艇的浪花上翻卷。
那每一粒沙,每一根草都靜坐進了湖邊的夢境。
一朵蘑菇撐起了世界,毒,或無毒?一千三百七十四米的湖底,深,或不深?
大紅魚,垂釣我喀納斯的眼睛。
天 池
博格達峰,如壁如削,衣袂流韻。
我的心,是一群白羊,在雪線下啃草。
我的思緒,是一只鷹,在澄澈的陽光中的盤霧。
我的目光,站在五月的枝梢,想摘一朵雪蓮和取一塊白圭玄璧,尋一匹五彩錦緞和說一段受傷的神話。
凌霞秀氣,吹笙鼓簧。
日行三萬里的八匹駿馬,周穆王的馬車碾斷了三千年的風。馬皮的鼓,馬骨的槌,馬鬃的拂塵,寒顫的綺窗,嘶嘯的翹盼。
誰說天池是一池清夢?
雪峰之上的太陽似火,冰封一百年是愛,冰封一千年是怨,冰封一萬年呢?
??菔癄€的一句風語,祝君長壽。
披肝露膽的一聲呵念,愿君再來。
天梯沒了,云杉老了,蟠桃迷路了……
還有思歸的榆樹,凝眉的楊樹,與這一池地老天荒的美麗。
晨鐘,暮鼓。一群閃動神光的彩蝶。
阿布拉的馕
小圓馕,茶杯口的托喀西。精細。膾炙。
窩窩馕,大手掌的告爾丹。厚實。綿軟。
馕中之王,鍋蓋的艾曼克。蹦脆。凸紋。
埃特買克、阿爾曼、克特瑪、西克曼……大肚子壇坑烤制的經(jīng)典,糧食、水、火、鹽凝聚的力量,“馕是信仰,無馕遭殃”的箴言,熠炫天山。
面粉、雞蛋、牛奶、清油、食鹽、芝麻……和面。揉面。抻面。搟面???,煎,烘……柯爾克孜的牛糞,哈薩克的木炭,維吾爾的無煙煤,都捧著這堅實的馕,這真實的糧食,這可靠的兄弟。
張騫,班超?鳩摩羅什,法顯,唐玄奘?誰躲進《突厥語詞典》?
一袋馕的智慧,漫漶在絲綢之路。
掛一個馕,虔心的招牌彌漫香味。
葉城的達爾曼.阿布拉,擦亮了烏魯木齊2001年阿拉丁神燈。
面團、鹽水、白芝麻、洋蔥末和維吾爾古老的花紋,淡淡奶味,微微咸鮮,都以阿布拉的馕的名義,滋養(yǎng)對糧食和人類情感的貧血。
泛金的神光,一塊一塊掰下。齒邊的麥香,嵌滿白芝麻。是胡楊木炭烤制的千年不倒千年不腐的勁韌。
樸素的微笑。古典的幽香。
在我這細細的一嚼,大地之馕哺養(yǎng)脆酥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