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筱娟

(江漢大學 武漢語言文學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56)

禮貌道別“再見、晚安、明天見、拜拜、拜、一路平安、歡迎您再來哈”等言語，一直為人們所習用、樂用，也受到專家學者的關注，并進行了一定的考察、探析和研究，只是與禮貌道別休戚相關的許多根本性問題，直到今天仍沒有明確一致的，大家或學界共同認可的答案。因為“有關禮貌的本體論、認識論和方法論等方面的問題仍然是學界爭論的焦點。禮貌是什么？ 禮貌的本質是什么？禮貌究竟是屬于社會文化問題，還是屬于語用問題，還是屬于認知問題，還是各方面兼而有之？禮貌到底應該怎么研究？很多問題眾說紛紜，沒有令人滿意的答案?！盵1]更何況禮貌“道別”的本體、認識和方法等問題。譬如，禮貌道別言語的定義問題。2012年2月至5月的調研[2]表明，大學生們常常會困惑——對于是用“告別語”還是“道別語”稱說“再見、拜、慢走”等日常禮貌語言類問題。況且，這類問題也會讓大眾猶豫不決，人們往往會無意識地應用這“雙”類名的認知共性，忽略其認知域、認知原型及實際應用的差異性，從而出現(xiàn)術語非單一情形。調研探析后認為，以“道別語”稱說“再見、拜拜”類日常禮貌語言為宜[2]。

日常生活中，與人道別，言語豐富，形式多樣：日常與人分手說“再見”；晚上道別說“晚安”；交談中分手說“失陪了，我先走一步呀”；表示答謝之道別說“謝謝！謝謝呀”；隨意的道別可以說“OK！”等等。本文立足于大學生單雙音節(jié)“再見、晚安、bye、88”等道別語，探析其認知語用模式。

“認知模式意味著本質的信息、假定和認識。借助于某種認知模式的引導，我們可以產生更多的知識和見解。例如，地球是一個球體，以這種共識為基礎設計出的地圖和模型，都會反映出地球的球體特征，這種共識就是基本的認知模式。”[3]我們對大學生運用“再見、Good bye、Bye、Bye-bye”“保重、晚安、安”“慢走、走好”“88、8、886、86”等道別語的認知語用模式進行分析研究，可以在描寫大學生道別語運用規(guī)律的同時，探索大學生禮貌言語、禮貌信息的組合傳遞過程，了解當下道別語的實際運用狀況，為全方位培養(yǎng)大學生的優(yōu)秀品德提供一定的參考依據(jù)，而且，對加強和完善當代大學生的思想道德教育具有一定的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立足于2012年2月至7月的交流訪談、問卷調查和語料庫查詢等調研分析，我們認為，大學生運用漢語、英語或數(shù)字雙單音節(jié)道別語的認知語用模式大致有：母語首要模式、英語外來模式和網(wǎng)絡信息模式。

一、母語首要模式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在界定母語時說：‘母語通常包含如下內涵：首先學會的語言；自己認同的語言或被他人認為是該語言的母語使用者；自己最為熟悉的語言和使用最多的語言。母語亦可以稱為‘首要語言’或‘第一語言’?！盵4]一個人自幼習得的母語，在其思維與交流中，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都會自然而然地傳承母語精神。漢民族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積淀和崇尚禮儀之傳統(tǒng)，與人道別時，會關心地說“慢走！”“走好！”“路上小心！”“你到了來個信哈！”等言語。通常，這些充溢著關懷和友愛之情的道別語，已經(jīng)融化于人們的無意識中。它們總是在自然、順暢、習慣性的母語場景中表達，特別是“再見”道別語，在當今的大學生中更是習以為常。入校，與家人朋友分別時說“再見”，在校，課后、會后與老師同學道別說“再見”，畢業(yè)，離校與老師同學，更要與母校說聲“再見”?？梢哉f，“再見”伴隨著大學生們的學程。不過，大多數(shù)同學還提出，“慢走呀?！薄皠e慌呀?！薄奥陌　！钡燃儽就令惖绖e語，更能體現(xiàn)熟人情、親人愛、友人誼。為什么會這樣呢？我認為，這是因為它們那強于“再見”的口語性、關切性等特性，使其同根、同源、同境的本土精神，更加深刻地烙在了我們的母語里。

調研中，大多數(shù)同學表達了學習方言道別語的熱情。方言道別詞匯大多與普通話的相同，相近的往往主要是語音上的大同小異，如，武漢方言的“慢走”“再見”等言語；有的方言道別語則與普通話相異，如粵語的“早唞！”與普通話“晚安！”等。對于后者，有些同學表示將來可能會去粵語地區(qū)工作、學習，而與人道別應該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們會向來自于粵語區(qū)或會粵語的同學學習粵語道別語，以便將來能較快進入粵語本土語言生活圈。對于漢語方言母語本土模式之道別語，我們會另文考察分析。

道別語的母語首要模式，不僅存在于漢語里，也存在于人類所有的語言里。譬如，央視國際2013年9月28日《新聞30分》節(jié)目播出“奧巴馬與魯哈尼通電話，雙方互用母語道別”，以下為文字實錄：

主持人：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27號就美國外交和經(jīng)濟問題在白宮舉行發(fā)布會的時候表示，當天他和伊朗總統(tǒng)魯哈尼通了電話，兩人就伊核問題進行了討論。奧巴馬表示，雖然未來還有很多障礙，但是相信雙方可以找到一個全面的解決方案。魯哈尼則表明了伊朗將永不發(fā)展核武器的主張。

另據(jù)伊朗媒體報道，魯哈尼是在乘車前往肯尼迪國際機場的路上接到奧巴馬電話的。結束通話的時候魯哈尼用英語“祝你愉快”，向奧巴馬道別，而奧巴馬則用波斯語向魯哈尼道別。這次通話是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以來，美伊兩國領導人首次直接對話，這也預示著美伊關系正出現(xiàn)轉機。[5]

兩國總統(tǒng)道別時，都運用對方母語，以“母語首要模式”體現(xiàn)了“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以來，美伊兩國領導人首次直接對話”的和諧融洽，關系的改進和完善。同時，充分體現(xiàn)了母語本土道別語的民族性和全人類性。可以說，母語道別語既具有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價值傳承，也具有人類同享共用的、獨特的、難以替代的語用價值。

顯然，母語首要模式是全人類重要的道別認知語用模式。因為發(fā)生在話語雙方的道別語可以是相同的“再見?！薄霸贂?。”等言語，也可以是你言我語的“走好。”“不送?！薄氨Ｖ亍！薄俺??！薄奥c。”“好的。”等話語，還可以是用對方母語相互告別的道別語——留學生們道“再見”，漢語老師說“bye”類交際和諧語。

二、英語強勢模式

母語首要模式的漢語道別語“慢走。”“再見。”“回去了。”“別送了?！钡龋阋宰屓岁P切順暢隨意地道別?？墒?，調研發(fā)現(xiàn)，大學生使用更多的是“拜拜”?！冬F(xiàn)代漢語倒序詞典》指出：[拜拜]舊時婦女行禮，就是萬福。[6]《現(xiàn)代漢語詞典》指出：[拜拜]客套話，用于分手時，相當于“再見”。[7]只是相當于“再見”的“拜拜”為什么會成為大學生，實際上，當下幾乎整個漢語社交圈的流行道別語呢？曲衛(wèi)國，陳流芳(2005)就這個問題，向不同的人群做了調查，并做了相關的研究。他們認為，“拜拜”之所以能引進成為一個漢語的告別語，這是因為在漢語的告別語體系中缺少屬于一個表示親密、語氣隨便語體的直接告別語，也就是告別語系統(tǒng)中有個語體缺環(huán)。[8]

我們認為，“拜拜(bye-bye)”道別語采用的是英語強勢模式。調查顯示，英語道別語“bye-bye”,在英語學習日益普及，英語全球化，英語負載信息、傳遞信息能力最強的當下，不僅大學生們樂于說“bye-bye”，中學生、小學生也愛說，小朋友幾乎只會說“bye-bye(bye)”，而且，中老年朋友同樣喜歡說“bye-bye(拜拜)”。那為什么用“拜拜”漢字呢？可以說，基本原因有二：一是因“拜拜”漢字之語義心理激活；二是因“bye-bye(拜拜)”音譯之語音心理激活。

漢字“拜”包含著漢民族的“禮”，“拜拜”蘊含著漢民族的“禮”?！半[喻的作用是在人們用語言思考所感知的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時，能從原先互不相關的不同事物、概念和語言表達中發(fā)現(xiàn)相似點，建立想象極其豐富的聯(lián)系。這不是一個量的變化，而是認識上的質的飛躍。新的關系、新的事物、新的觀念、新的語言表達方式由是而生。它是難以用規(guī)則描寫的?！盵9]“Bye-bye”之漢語音譯“拜拜”正好激活了漢民族“叩拜、拜謝、拜辭、拜別、禮拜”等語義內涵。

漢語之英語強勢模式的道別語“拜拜”“拜”等，恰好適當?shù)貙⒄Z音心理激活和語義心理激活有機地統(tǒng)一了起來，使“bye-bye”“bye”在漢語世界流行、升華?！耙罁?jù)我們現(xiàn)在所掌握的資料，我們還不能對‘拜’和‘拜拜’的語體區(qū)別做明確的判斷，但我們的調查似乎暗示‘拜’沒有‘拜拜’來得親切，但比‘再見’要隨意。一種可能的排列是‘拜拜’為最隨意和親近，‘拜’居中，‘再見’相對正式。不過漢語口語語體的相對不固定使這種排列僅僅成為一種可能?！盵8]

2012年以來的調研表明，諳熟“拜”“拜拜”道別語的大學生們，還會應用“Good bye.”“So long.(再見。)”“Farewell.(再會。)”“See you(later.)(回頭見。)”“See you tomorrow (next week, on Monday, etc.)[明天(下星期、下星期一……)見。]”以及“Take care.(保重。)”“Later.(回頭見。)”“Until we meet again (next time.)(下次見。)”等英語道別語，這些英語道別語在漢語中會如何發(fā)展？會不會在語音、語義心理激活上產生相對應的漢語模式？能不能像“拜拜”與“bye-bye”那樣有機地統(tǒng)一起來(特別是其中的“Good bye.”)？等等問題，都有待于大學生們英語或其他語言生活漢語化的進一步發(fā)展和演變，有待于英語在漢語社會圈的擴展，有待于學界的進一步關注和探究。

三、網(wǎng)絡時尚模式

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傳遞信息的交際、思維工具，人們用“慢走”“再見”“拜拜”等道別語傳遞著親情、友情和愛情，傳承和發(fā)揚著中華民族尚禮崇德的精神。在信息如此發(fā)達的今天，語言工具更是得到了全面發(fā)展。道別語不僅在本土模式、外來模式中運用自如，還在網(wǎng)絡時尚信息模式中創(chuàng)建了新的家園，獲得了無以替代的應用價值。

海德格爾指出：人類始終嵌在語言本質之中，正是語言才使人真正可能站入存在物。(海德格爾1997：203；1992：214)語言是人類的家園，而隱喻作為語言構成的基本形式，它又是語言的家園。[10]大學生們將“88”“86”“8”等用于手機短信、QQ短信、電腦郵件、網(wǎng)絡聊天等網(wǎng)絡文字交流結束時，以表達隨和、順暢、自然、時尚的道別之意。

數(shù)字字面語音隱喻信息的“88、86、886”等只是網(wǎng)絡時尚模式道別語之一，大學生們還會在網(wǎng)絡信息交流方式中，使用具有“表情圖畫”告別信息的道別語，選擇或添加“搖手”“微笑”“呲牙”“調皮”“憨笑”“玫瑰”等認知意向圖示，與對方道別；很多大學生還會使用“3Q”之數(shù)字與英語字母組合的方式，直接表心意，間接表道別。

實際語言生活中，“母語首要模式”“英語強勢模式”和“網(wǎng)絡時尚模式”單雙音節(jié)道別語相互滲透，特別是日?？谡Z中，“走好。”“再見?！薄鞍莅荨！薄?Q?！钡鹊绖e語，都可以隨境而用。我們發(fā)現(xiàn)，需要一定條件限制的是特殊口語交流形式，即網(wǎng)絡文字口語交流，“88”類的網(wǎng)絡書面口語諧音腔，在網(wǎng)絡語家園開出了道別語之“花”，譬如，“8”常用于人緣隨意、時間緊湊時；“86”“886”表達的是不愿離開；而“888888”等戀戀不舍之情，常在道別時尚“花”語中穿行。調研表明，大學生們在書面語中會自然、恰當、得體地運用本土、外來和媒體模式道別語。

四、結語

“只有考慮到民族性、地域性、時代性和具體語境等諸多因素的禮貌研究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描寫禮貌?！盵1]“大學生運用漢語、英語或數(shù)字雙單音節(jié)道別語的認知、心理和語用研究”課題，簡略考察了大學生日常道別語，獲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大學生運用漢語、英語或數(shù)字雙單音節(jié)道別語的母語首要模式、英語強勢模式和網(wǎng)絡時尚模式等認知語用模式，可以在描寫大學生運用“慢走”“保重”“再見”“晚安”“Bye”“Bye-bye”和“88”“8”等道別語的認知語用模式運用規(guī)律的同時，探索大學生禮貌用語現(xiàn)狀，分析禮貌信息的組合、傳遞和接受實際，為大學生實時、恰當、得體地運用道別語，給予具有一定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的策略建議。

盡管本課題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相關問題的探析，但是，當前仍存在尚需調查、描寫和闡述的道別禮貌關系等問題。課題組將會進一步地關注它們，思考、研究大學生直接道別語、間接道別語、親情道別語、禮節(jié)道別語、主動道別語、被動道別語等禮貌言語問題。

參考文獻：

[1]謝朝群，李冰蕓.語言禮貌研究的現(xiàn)狀及其存在問題[J].山東外語教學，2006，(1)：17～21.

[2]周筱娟.告別語、道別語“雙”類名的認知及應用——從大學生稱說“再見、拜拜”類日常語的困惑說起[J].大連海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4)：121～124.

[3](美)F·巴特曼.水這樣喝可以治病[M].于海生譯.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

[4]鐘啟泉.序言三——母語教材研究：意義與價值[A].洪宗禮，柳士鎮(zhèn)，倪文錦.母語教材研究[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7.

[5]《新聞30分》12：07.[視頻]美伊領導人30多年來首次通話.[ER/OL]CCTV13,新聞.央視網(wǎng)>新聞頻道>國際.http://news.cntv.cn/2013/09/28/VIDE1380341521774793.shtml，2013-09-28.12：12.

[6]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倒序現(xiàn)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83.

[7]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32.

[8]曲衛(wèi)國，陳流芳.告別語“拜拜”與漢語口語語體的缺環(huán)現(xiàn)象[J].修辭學習，2005，(3)：25～27.

[9]胡壯麟.認知隱喻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13.

[10]王松鶴.隱喻研究的劃時代標志——萊考夫和約翰遜[J].外語學刊，2006，(3)：109～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