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方友
魏國鼎,字濤亭,陳州南劉振屯人,自幼聰慧過人,博覽群書,為人灑脫自然,在中醫(yī)方面造詣極高。他一生淡泊名利,唯以行醫(yī)和讀書為樂。只不過他行醫(yī)不賣藥,只給人看病開藥方,而且不求利,只求救人活命,在陳州一帶頗具盛名。
當然,如此行善為樂,是需要經(jīng)濟基礎(chǔ)的。魏家?guī)状缓?,鄉(xiāng)下有良田千頃,城里有商鋪一條街。魏國鼎雖然為人治病不求利,但名聲卻在無形中冠于他的頭上,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財富。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魏國鼎讀書破萬卷,自然也善詩,尤其對楹聯(lián)素有研究。據(jù)傳有一年一將軍來陳州游覽,路過一家大藥店時,突來興致,吟出一個與中藥有關(guān)的上聯(lián):“一陣乳香知母到?!迸扇私o陳州知縣送去,讓知縣找人對出下聯(lián)。知縣姓胡,雖是個捐官,但也善對。他一看這個上聯(lián)中的“乳香”和“知母”皆為中藥名,且又運用非常巧妙,抓耳撓腮半天也未對出,便急忙召集手下文人苦思冥想,仍無人對出。這時,胡知縣突然想起了魏國鼎,急忙派人去請。魏國鼎來到縣衙,看過上聯(lián),略一思索,便揮筆在那上聯(lián)下寫出七個行書字:“半窗故紙防風來?!蹦菍④娔玫胶h送來的下聯(lián)一看連連稱妙。因為聯(lián)中不僅含有“故紙”和“防風”兩味中藥,而且對仗工整,運用巧妙,禁不住連讀兩遍,大喜過望,忙派人請來魏國鼎把盞暢談中醫(yī)之道,結(jié)為知交,盡興方歸。
平常時候,魏國鼎給人看病并不坐堂,有人來請,便去了,把脈問診后,開過藥方即走人。如果患者在路上遇到他,也能求方。開方之時,到附近藥鋪里,借筆墨紙硯,當即就可抓藥。因為他不開堂,尋他瞧病的多是朋友和熟人。當然,也有慕名而來者,他一概不拒,均是熱情接診。但畢竟不是專職郎中,給人瞧病只是業(yè)余。大多的時候,魏國鼎還要過問鄉(xiāng)間收租和城里生意上的事情。
當時陳州有個耆英詩社,魏國鼎也是詩社社員。每到旬末,詩友們就聚集在南壇湖畔,吟詩作聯(lián)。魏國鼎雖然富甲一方,但作起詩來卻愛“哭窮”,就是把自己的身份降低,變成一個窮儒。他說,窮而后工,咱暫時還不是太窮,只能在詩中降低身份,只有這樣,方能吟出絕句,比如:
大火流行旱魃高,炎天禾稼待蘭膏。
風來物阜翻焦尾,地異蠻荒怎不毛。
到此熱中君自悔,縱然冷眼佛難逃。
愿將億兆汪洋汗,灑作瀟瀟雨露叨。
為能寫出這等詩作,他交了不少窮文人,平常救濟他們,有時干脆就去這些詩友家小住,并特別聲明,不能當客人相待,一定過他們的窮日子。用現(xiàn)在的話說,這可能就叫深入生活。但盡管如此,魏國鼎下鄉(xiāng)畢竟是走馬觀花,在窮詩友家小住幾日,圖的是個新鮮,并無切膚之痛、落魄之感,所以寫出的詩作也多是表面性的。換句話說,是欣賞別人的苦難,有些“作秀”的成分。但不管怎么說,魏國鼎作為一個巨富,能如此禮賢下士,幫窮助人,已經(jīng)很不易了。
魏國鼎常去的一個詩友家姓梁,叫梁漁,城北白樓人。因為白樓距縣城不是太遠,來去方便,所以魏國鼎就選中那里作為生活基點。梁漁家原來有幾十畝薄地,后來因輸了官司,一蹶不振,家中常常斷炊不說,還缺衣少穿。房子是草房,已有些年頭。好在是一方小院,東西有幾間偏房,魏國鼎每次來了,就住在東邊兩間偏房里。
梁漁三十多歲,自幼讀書,不事耕種,與人打官司輸后,家產(chǎn)輸?shù)盟o幾,其父上吊自殺,母親患病身亡。他是獨子,上無兄下無妹,家道中落后,原來門戶相對的婚配賴婚,他只好另娶。妻子叫曹梁氏,是個跛子。夫妻二人有一個男孩兒,叫貴兒。貴兒很可能是承了梁漁的基因,非常聰明,三歲就會背誦《千家詩》,七歲時已能賦詩作對了。魏國鼎很喜歡這個叫貴兒的孩子,他看梁家貧困,便有心培養(yǎng)貴兒成大才,想收他為義子。但是,又怕因此引起了梁漁的自卑心理,傷了他的自尊,所以一直沒敢開口。雖然沒有開口,每次來到梁家,對貴兒那份喜愛總是難以掩藏,除去給貴兒帶去衣物之外,還要帶去適合少年學習的書籍。為此,梁漁夫婦自然十分感動。貴兒呢,更是喜歡魏伯伯,每次均要迎送到村外,來時笑,走時哭,戀戀不舍之情,讓人十分感動。
如果就此發(fā)展下去,魏國鼎就是不收貴兒為干兒子,也足能資助其學業(yè)有成。可是令人料想不到的是,魏國鼎雖然由富扮窮,但賊人卻知道他的身份。平常若去魏府偷竊,是極難的,因為魏家壁壘森嚴,進去難出來更難?,F(xiàn)在魏老爺自己出來了,而且住在非常易盜的農(nóng)家小院里,賊人豈能放過這天賜的良機?一天夜里,兩個賊人翻墻進院,撥開了魏國鼎住的東廂房,偷走了魏國鼎隨身帶的銀錢,正欲逃走,不想魏國鼎醒來。醒來的魏國鼎若不吭聲,賊人也就走了,可魏國鼎見有賊人,禁不住就喊了一聲:“有賊!”魏國鼎不知道鄉(xiāng)間的賊盜最怕喊叫,因為鄉(xiāng)人抱團,喚醒了村人會被活活打死的。魏國鼎如此一喊,使得賊人頓起殺心,一刀將其殺死了。
這一下,算是給梁家招來了禍端。
第二天一大早,是貴兒第一個起床去找他的魏伯伯學詩吟對。因為魏國鼎每次來了,每天早起他都要讓貴兒陪他一同到村外散步誦詩。那天早起貴兒口中喊著“魏伯伯”,一推房門,見房內(nèi)全是血,魏國鼎渾身是血倒在地上,而且是面朝蒼天,雙目圓瞪,那樣子極其可怕。幼小的貴兒怎能承受如此恐怖的刺激,一下就嚇昏了過去。等到梁漁夫婦發(fā)現(xiàn),貴兒已口歪眼斜,嘴流哈拉子不會說話了。梁漁見飛來橫禍,急忙告官??h衙來人先勘察現(xiàn)場,認定是他殺之后,就將梁漁帶到了縣衙。魏國鼎是一方富豪,又是一位有影響的人物,若兇案不破,影響極大。魏府人自然也催得急,胡知縣慌了手腳,幾次派人抓不到嫌犯,最后竟以梁漁圖財害命定了案,并主觀推斷是梁漁勾結(jié)賊人搶了魏老爺?shù)腻X財,本來只是圖財不想害命,不料事情敗露,被魏國鼎發(fā)現(xiàn),才殺人滅口。為掩人耳目,先讓其子貴兒去喊魏國鼎。只是令梁漁料想不到的是,其子竟因此被嚇傻了。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分析過后又苦打成招,要梁漁招出同伙人。梁漁大呼冤枉,認死不招。胡知縣為應(yīng)付魏府和市人,便將梁漁暫押死牢,單等秋后問斬交差了事。
魏國鼎的靈魂得知梁漁被冤,很是著急,怎奈陰陽兩界,他無能為力。萬般無奈,他只好托夢給夫人,讓她去大堂為梁漁申冤。魏夫人對胡知縣的判決也存有不少疑義,便到大堂為梁漁開脫,說梁先生雖然貧困,但窮得有志氣,壓根兒不會圖財害命。我家老爺每年都去他家小住,若他貪財,豈能等到今日?再說,平常我家老爺救濟他錢財他從來不納,何況再去圖財害命?因為是被害人的家屬為梁漁開脫,分量就不一樣。再加上魏家是一方富豪,家大勢大,一言不頂九鼎也得頂八鼎。這下,那胡知縣算是無奈,只好放了梁漁,又派人四處尋找賊人,月余未果,案子就此“懸”了起來。
只可惜,聰明的貴兒卻從此呆了。
1932年,劉峙任河南省主席時,曾派其親信萬德眾來陳州當過幾年縣長。
當時的陳州由于歷經(jīng)軍閥混戰(zhàn),縣政不修,政治腐敗,官民吸毒、販毒之風遍及城鄉(xiāng),地方糜爛,盜匪綁票、搶劫屢屢發(fā)生,真可謂是民無寧日。萬德眾蒞任之后,即拜訪縣中縉紳,悉詢民苦,揚言要將陳州治理一番,以顯政績。
煙毒對陳州危害已久,歷任縣長雖亦倡禁毒,但多為官樣文章。萬德眾從不來假的,先開展宣傳,派人到處刷寫大標語,如“煙毒不禁,國破家亡”、“吸食毒品,傾家蕩產(chǎn)”等,并在大街上搞漫畫大展,內(nèi)容有多種,如“高樓大廈、衣物、金銀都吸進了煙葫蘆”、“煙鬼子衣衫襤褸去賣兒鬻女”、“骨瘦嶙峋的煙鬼子正在走向白骨累累的深坑”等,無不使觀者觸目驚心。同時縣府還到處貼布告宣傳禁毒條令,對凡種、制、販毒情節(jié)嚴重者一律處死刑。對吸毒者進行登記,令一月戒除,若再吸,一經(jīng)查獲即予判刑。對出售毒品者更不手軟,抓住就要送進監(jiān)牢。除此之外,萬縣長還經(jīng)常開大會宣傳禁毒,講述煙毒對國家民族之危害。會后,要將查獲的大批煙具和毒品付之一炬。同時,也要殺幾個毒品犯,將血淋淋的人頭懸掛在城門樓上,以儆效尤,震懾毒品犯。
那時候,陳州城南城東城北都種植大煙,達到高峰時,竟能占種植面積的一半左右。距城十多里的王店有個叫曹集的村子,耕地面積總共才五百四十畝,種植大煙高達四百畝,幾乎家家都種大煙。
萬德眾認為禁煙要從根本抓起,命下屬各保甲組織力量,堅決毀掉煙苗。為抓典型,他親自坐陣去曹集動員鄉(xiāng)民鏟除罌粟。五月,遍地的大煙正綻蕾開花,把窮苦的鄉(xiāng)村映得鮮艷無比,一派豐收景象。萬縣長去曹集的時候是一個中午,他帶著一干人馬,進村先讓人放鐵銃,然后敲鑼集中全村人開會。人到齊后,萬縣長站在一張方桌上講話,宣傳毀大煙就是愛國,任何人不得阻止,限三天毀完。有人大聲問道:“我們毀了煙,上頭補錢不補錢?”萬縣長沒想到這一層,反問道:“你們違法種植毒品,還談什么補助?”那人又問:“那毀了煙,讓我們吃什么?”萬縣長想了想說:“現(xiàn)在剛到5月,毀了煙還可以種些蔬菜補救嘛!”不料他話音沒落,就有人開始用磚頭、土坷垃朝他身上扔砸。萬縣長鳴槍警告,但槍沒響。此時人們像瘋了一般擠到方桌前,要把他拉下來。萬德眾看勢不妙,高聲叫隨從制止群眾,不想他帶的十幾個隨從和保長也遭打砸,早已抱頭鼠竄。萬縣長心急如焚,一邊招架群眾的拳頭,一邊想不用武的壓根兒制服不了這些刁民。他急中生智,突然從腰間掏出一個剛從省城買來的手雷,大喝一聲,高喊:“看哪個再往前來,再來我可是拉弦與你們同歸于盡!”這一下,才算震住鄉(xiāng)民。
第二天,他便集中縣內(nèi)武裝,到曹集一下逮捕了幾十人,然后將幾百畝大煙全部毀掉。
由于這個頭帶的好,全縣的大煙在幾日內(nèi)便毀了百分之九十多。省里得知這個消息,特派人前來嘉獎。萬德眾也因此名聲大震,眼見就要有升遷之望,不想這時候卻出了岔子。
岔子出在一個二流子曹四身上。
曹四是曹集人,自幼好吃懶做,淪為二流子。不料大煙卻使他的日子過得暄騰起來。曹四過上好日子全憑偷割別人的大煙。因為大煙價格不菲,他一家割一兩就夠一年的費用。現(xiàn)在萬縣長不讓種煙了,他的日子又恢復(fù)了原狀,為此仇恨在心,到處嚷嚷著要暗殺萬德眾。煙民們正愁沒人為他們出氣,便有人攛掇,開始激將曹四,說是只要你能殺了萬縣長,讓我們還能種煙,日后不需你偷煙,每家每戶為你提取三兩大煙膏。曹四一聽只要暗殺了萬縣長就能過上更富裕的日子,心中的怒火就燒得更烈,與眾人打賭擊掌,說:“你們等著瞧!”
當天夜里,曹四就去了縣城。
曹四雖然去了縣城,也找到了縣政府,但他是很難見到縣長的。換句話說,他連縣政府大門也進不去。曹四在縣政府門前轉(zhuǎn)了三天,也等了三天,覺得若不把這萬縣長干掉,無顏見江東父老。這曹四雖是個二流子,但腦子并不笨。他非常清楚殺人償命一說,自己在村里揚言要殺縣長只是虛張聲勢,說穿了只是一種發(fā)泄,自己斗膽與村人打賭,全是為了改變自己在村里的形象,也就是說,他要借機表現(xiàn)一回,英雄一回?,F(xiàn)在自己在縣政府門前轉(zhuǎn)了三天,沒見到縣長不是我的錯,已經(jīng)可以回村向鄉(xiāng)人交差了。只是臨走之前,應(yīng)該造點兒聲勢,讓人知道自己不但來了,而且行動了。怎么樣才能造出聲勢呢?他想了許久,終于想出了一個妙計。
曹四的妙計就是給萬縣長送花圈。
曹四到扎彩鋪子里,挑了一個大花圈,讓人寫了挽聯(lián):萬德眾千古,曹四敬獻。然后就扛著去了縣政府,把花圈放在了縣政府的大門旁。
縣政府門前放了個大花圈,自然是千古奇聞,很快就圍了許多人觀看,看挽聯(lián)上寫的是縣長的大名,不少人還真信縣長死了。一時間,便傳遍了縣城。
由于萬縣長禁煙有功,不少家中有吸毒者的人都很感謝萬縣長,現(xiàn)在聽說萬縣長死了,萬分悲痛,都扛著花圈前來縣政府吊孝。不多會兒,縣政府門前就放滿了花圈和各種祭品。
這一下,事情就鬧大了。
那時候,趕巧萬縣長去省城開會,副縣長姓于,對萬德眾的“一刀切”禁煙政策有看法。他以為禁煙過猛影響民眾收入,除去增加難民之外,并沒什么好處。再說,周圍幾個縣都未禁煙,光陳州一個縣全禁等于給外人送錢花。盡管他一再勸說,可萬縣長一直未采納,于是,這口氣就憋在了心里?,F(xiàn)在有人鬧事,他就覺得時機已到,應(yīng)該推波助瀾,將事情再鬧大一些。于副縣長混跡官場多年,拆別人的臺自然有術(shù),他讓萬縣長的親信去辟謠,而讓自己的親信去擴大謠言。辟謠者說萬縣長去省城開會了,千萬別信謠言。擴大謠言者說萬縣長病來得陡,現(xiàn)在是為防種煙的鄉(xiāng)民趁機造反,所以密不發(fā)喪,在等上峰的指示。
很快消息擴大到了整個縣。那些被鏟煙的鄉(xiāng)民自然幸災(zāi)樂禍,有好幾個村竟敲鑼打鼓前來“罵喪”。這一下,整個縣城就亂成了一鍋粥。
趕巧這時候,萬縣長從省城回來。一開初,他還不知怎么回事,等聽了縣政府人員的匯報后,他禁不住怒火萬丈。但他畢竟是縣長,憤怒過后便冷靜下來,覺得解鈴還得系鈴人。便決定走出縣政府,到群眾中去,用事實戳穿謊言。
可讓人料想不到的是,當萬縣長走出縣政府的時候,混在人群中的曹四一下躥了上去,狠狠抱住縣長大人的腰,大聲呼叫:“縣長大人,你要賠我吃喝呀!你若不賠,我今天就殺了你,讓你喪事變真!”
原來這曹四送過花圈后一直沒走,他看事情鬧大,便索性將事情辦成。所以就暗藏了尖刀,躲在人群中,伺機劫持縣長,求得民眾支持,逼縣長答應(yīng)種煙??扇f縣長畢竟見多識廣,臨危不懼,面對著曹四的尖刀和煙民們憤怒的目光,他一步一步走向高臺,很平靜地掃了眾人一眼,大聲說:“鄉(xiāng)親們,我萬某剛從省城回來,我這次去省城的主要目的,就是為煙民們要賠償費去了!省府已答應(yīng)批給我縣五十萬大洋,先解決被鏟煙民的生活問題。請諸位放心,賠償費不日便到,我現(xiàn)在就給所轄縣民立下保證告示!”言畢,便命下屬速速取來紙張和筆墨。
這一下,曹四傻了,只好放了萬縣長,讓他寫文告。
萬縣長并不急,對曹四說:“這位老弟,我今天不怪你,也不會治你的罪,請你下去!”
曹四此時已不知所措,東張西望了好一時,才半信半疑地走下了臺階。
萬縣長這才對眾人說:“剛才這位老弟雖然莽撞,行為有些過激,但我不怪他,地里的煙鏟了,一家人吃什么?換上我也會鬧事的。這一切都怪我萬某禁毒心切,沒考慮到煙民的生活,所以我要彌補,所以我才去省府要錢賠償種煙者!現(xiàn)在我就寫安民告示!”說完,便揮筆寫下安民告示,蓋上縣政府大印,讓人貼在了縣政府門前。
眾人像是理解了縣長的苦心,面面相覷了一陣,慢慢散去了。
縣政府門前只剩下一大片花圈。
萬縣長望了望那些花圈,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苦笑了一下,對下屬們說:“把這些花圈全集中裝車,我現(xiàn)在就帶著它們?nèi)ナ「X!”
景曰畛,字冬陽,登封人,康熙年間考中進士,官至禮部尚書。他著有《說嵩》一書,對嵩山一帶的歷史地理、風俗民情、名勝古跡,山川河流,描述詳盡,內(nèi)容豐富,考證精辟,敘述生動,是迄今為止記載嵩山的最好的一部書籍。《說嵩》不僅在歷史地理學方面具有很高的學術(shù)價值,還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或說天文,或說地貌,或說物產(chǎn),或說宗教,敘述詳盡且又細致生動,如寫太室山:“太室即嵩也。朔勝在陽。綿亙橫闊,兀立尊嚴。而少室旁峙,大都崖嶂蒼翠相間,峰壁環(huán)向攢聳,如芙蓉城,列抱于上,正面望之,渾淪端整,正如龍眼……”寫少室山:“少室,亦嵩也,一名季室,與太室揥趾。有十八疊,周百里,高十六里。勝在西南。望之如蓮花亭亭。唐人石淙序。有少室若蓮之名……若自東西睇,高鋒縹緲,插空寒碧,絕壁如削,峻峽如擘,橫云堆翠,冉冉天半,加以早霞映照,紅亙煙鋪,石山飛動……”康熙末年的名士陳鵬年對《說嵩》評價極高,說是“今讀冬陽先生的《說嵩》編,始嘆援據(jù)之精,抒軸之妙。大函細人,自命一家??膳c《山海經(jīng)》、《爾雅》共垂不朽,而非一切記載所能及也?!?/p>
只可惜,如此精文卻由于當時刊印太少,而且古人對山川旅游之作有些輕視,流傳不廣,實在令人遺憾。
就是這個景曰畛,曾在陳州做過兩年縣令。
開初,景曰畛執(zhí)政廣東高要,其母病逝后,他回鄉(xiāng)丁憂,三年未滿,就被任命為陳州知縣。
由于景曰畛愛寫風景文章,所以來到陳州很注意環(huán)境建設(shè)。陳州城湖里有薄有葦有芰有荷有魚,又有太昊陵、包公祠、弦歌臺、讀書亭、畫卦臺等諸多古建筑。景曰畛每有閑暇,常去這些地方懷古,觸景生情,回到衙內(nèi)寫文章。每有古廟修復(fù)或整修,他都要“記”一下,如他寫的《弦歌臺記》:
陳州城外西南隅,相傳孔子絕糧處,有祠曰“厄臺”。明嘉靖中巡按御史某,更名“弦歌臺”。屢修屢廢,客以告余,因遣人鳩工飭材營葺,俾復(fù)其舊。經(jīng)始于康熙三十一年某月某日,告訖于次年某月某日。州之人備述其川原林麓之勝,因董役者以請記于余。余思之經(jīng)句,而未得所以為言之義,焉將孔夫子之德與,道與,則乾坤之容,日月之光,不可繪畫。且語之至者,已備于前賢矣。將謂茲臺為邑人所瞻仰與。則今天下郡州縣學皆有夫廟堂,過者不戒而肅恭,亦不系乎茲臺之存毀,至于川原林麓之觀,又不足道也。是役也,特以至圣遺所留有以告者,則不得任其終圯,故第書所緣起,以及畢工之日月云。
景曰畛家鄉(xiāng)觀念非常重,他在陳州當縣令時,得知城南包子店的老板是登封人,便經(jīng)常便裝去那里吃早餐。包子店店主姓姚,叫姚寅樹,很精明,雖然景曰畛是便裝,但他一眼就認出了是當今縣令,便不聲張,每天備有大餡,下料多,用面精細特制幾個包子為其備著。除此之外,他還特請陳州書家抄錄景曰畛《說嵩》中的精彩片斷,懸掛于店內(nèi)。這些,景曰畛心知肚明,但他就是不認老鄉(xiāng)。他不開口認鄉(xiāng)親,姚老板自然也不敢認官親——因為冒認官親是有罪的。
(4)預(yù)計算。在新一代的PoS共識機制中,挖礦公式可簡寫為H(H(Bprev),A,t)≤balance(A)m。由于新塊的挖礦只與時間、余額以及上一塊的哈希值有關(guān),因此控制當前塊的生成可以幫助攻擊者得到新塊的挖礦權(quán)。在某一節(jié)點擁有一定數(shù)量代幣以及算力足夠的情況下,該節(jié)點可以通過隨機試錯方式控制第N塊的哈希值使得攻擊者有能力對N+1塊進行挖礦。
說來也巧,這一天,有幾個地痞來包子店鬧事。他們先要幾大盤包子,又要了豆腐腦兒和胡辣湯什么的,吃過喝過卻不愿掏錢。姚老板與他們說理,他們還強詞奪理氣勢洶洶要打人。姚老板因是外地人,平常對他們一忍再忍,而今日有縣官在此,又是自己的老鄉(xiāng),自己又費盡心機巴結(jié)他已久,雖沒相認,但肯定他心中有數(shù),為他撐腰做主。于是,他就想把事態(tài)弄大一點兒,讓知縣老鄉(xiāng)幫他治一治這幫壞蛋,出出以往受欺的惡氣。于是,他的嗓門兒就比過去高了許多,底氣也顯得很足,態(tài)度強硬得讓幾個地痞吃驚。幾個地痞并不想把事情鬧大,虛張聲勢威脅恐嚇能抹嘴脫身就得。不想今日這姓姚的卻不給了面子,有點兒故意辦他們的難堪,于是就來了氣,準備教育教育這夯貨。不想正欲動手,景曰畛站了起來,走過云問姚寅樹說:“姚老板,他們吃你多少錢的?”姚老板一看老鄉(xiāng)起身幫腔了,便說:“今日吃了二十個錢的,連上以往就數(shù)不勝數(shù)了!”景曰畛說:“以往的與今日無礙,單說這二十個錢,由我付了,你放他們走吧!”景曰畛此話一出,不但姚老板吃驚,連幾個地痞也驚詫了。一個地痞頭目望了景曰畛一眼,說:“你是哪路貨色,竟敢如此羞辱我們弟兄!我們難道連二十文的包子錢也打不起嗎?”景曰畛看了看那地痞頭目,義正言辭地批評他說:“在下為你們墊錢,一是想把大事化小,二是為你們換回面子,你卻如此不識好歹!你身為他們的頭目,一不懂江湖規(guī)矩,二不懂尊老愛幼,三不懂以德報恩,卻還口吐狂言,怎配當他們的大哥?”這番話只“噎”得那小子半天沒接上話茬兒,兩只眼睛望望景曰畛又望望他的幾個弟兄,不知如何是好了。景曰畛趁機又說:“我說你大哥當?shù)貌缓?,指的是這件事兒!平常你可能是以義氣為重,要不,你的弟兄也不會服你。今天這事兒若讓你重新處理,你肯定會處理得都滿意。你信不信?你不信就來一次!就權(quán)當剛才那事兒沒發(fā)生,怎么樣?敢不敢?”圍觀的人一聽,都竄掇說好好好,權(quán)當是演戲嘛!地痞頭目覺得是個臺階,便笑了,對弟兄們說:“那咱就聽這位先生的,試一回?”言畢,讓幾個弟兄重新坐在剛才那個吃飯桌前,高喊:“老板,算帳!”姚老板走過來,笑道:“幾位爺,你們共吃三十個包子六碗豆腐腦兒三碗燉肉胡辣湯,二十文!”地痞頭目一摸兜兒,沒錢,再讓幾個弟兄掏,都沒錢。這時景曰畛走過云,對姚老板說:“掌柜的,這是我的幾個小兄弟,今日是我請客,賬由我結(jié),麻煩您了!”說著,掏出二十文錢,放在姚老板手里,又道聲謝了,這才扭頭對幾個地痞說:“明兒個還是由老哥我請諸位,老地方兒,不見不散!”言畢,又拱手一圈兒,這才走了。
幾個地痞如傻了一般,直直望著景曰畛走遠才怔過神來,這才想起問周圍的人這位先生誰認得?姚老板這才說道:“他就是新任知縣景大人,是我的登封老鄉(xiāng)!”
幾個地痞一聽是知縣大人,忙跪下朝景曰畛去的方向磕了幾個頭,說此人有權(quán)不用權(quán),以德服人,真讓人心服口服呀!
從此,幾個地痞再不在市面上鬧事了。
直到這時候,姚老板才悟出知縣老鄉(xiāng)的偉大來。
童義仁,字壽山,陳州北關(guān)人,弟兄六個,以他為長,一切家務(wù)由他掌管,在陳州開設(shè)糧行兼車馬廠,自備馬車數(shù)輛,從事私鹽和糧食的販運。
民國初年,童家一姓牛的佃戶伙同土匪數(shù)十人打家劫舍,童家成了窩主,坐地分贓。1911年12月,陳州百姓懇請駐周口北洋陸軍第八鎮(zhèn)協(xié)統(tǒng)趙符麟來陳州剿匪,并要嚴辦童家通匪之罪。童義仁恐慌萬分,打算攜眷潛逃,兄弟們多不贊成此舉,提議要與土匪一拼,勝則有功,敗則也可落下打匪美名。主意已定,便以宴請土匪頭目為計,殺了眾匪頭子,得了所搶財物,童義仁連夜到周口報功,并請趙符麟到陳州剿滅余匪。
不想這時候,卻出了個意外,趙符麟竟看上了童義仁的小妹妹童榮月。當時趙符麟已年過五十,據(jù)說家中已有三房太太,連大兒子都已結(jié)婚生子,而童榮月還不到二十歲。童義仁兄弟六人就這一個妹妹,個個對其疼愛有加。童榮月不但長得漂亮,而且知書達理,能詩會畫,是有名的陳州才女。如此不般配的婚事,不但童榮月本人不同意,連童義仁兄弟也不會答應(yīng)。可是,趙符麟十分狡猾,他對童義仁說:“你現(xiàn)在身上已有兩大罪狀:一是通匪罪;二是摟扣軍糧罪。雖然你幫我剿了匪,但當初通匪是事實。這兩條罪狀哪一樣都可剿家砍腦袋,如果答應(yīng)了婚事,一切都由我替你做主。”
童義仁一聽,瞠目結(jié)舌,忙回后庭與弟弟們商議。眾人一聽趙符麟是個無賴,而且是故意設(shè)了圈套,便也沒了主意。
這時候,童義仁的妹妹童榮月知道了這件事兒。
童榮月知道這件事兒后并不像她的兄長們那般驚慌,她對哥哥們說,女大當嫁,本是很正常的事兒,這有什么?只是兄長們都認為我嫁個門戶相對、年齡相當?shù)墓痈鐑耗遣沤邪闩洌藿o一個歲數(shù)比自己大的人就屬不正常。試問,如果大清朝不滅,我被選了妃怎么辦?說不定你們還高興呢!這趙符麟雖是個兵痞,但畢竟是個有權(quán)有勢的人。他既然看中了我,我不怕。但要告訴他說,我不嫌他年紀大,只怕他沒真本事。我要招親:一是文招,賦詩對聯(lián);二是武招,比槍法。這兩條他若有一條勝了我,我便答應(yīng)這門親事。若他輸了,就讓他斷此念想,全當沒有過這回事兒,該咋還咋。
童義仁和眾兄弟聽小妹說出這話,仍是不放心。說是若論賦詩對聯(lián),那姓趙的肯定不是對手,但要與他比武藝論槍法,你怎能是對手?童榮月對幾位哥哥說:“你們盡管放心,到時候我自有辦法。只是那姓趙的是個無賴,比賽時多多請人,人越多他輸了才會認賬?!?/p>
童家兄弟無奈,只好將小妹的想法告知趙符麟。趙符麟一聽童榮月要招親,覺得新鮮,因自己肚內(nèi)文墨有限,便挑了比槍法。心想一個黃毛丫頭怎會打槍,可能是小美人喜歡上了自己,故意用這一手捂哥哥們的嘴巴。跟我比武,不是有意往虎口送羊嗎?為盡快得到童榮月,趙符麟要求三日后就比賽。
比賽當天,童家兄弟按照童榮月的吩咐請來許多地方名流,有政府要員,也有商賈大亨,文人雅士。賽場設(shè)在童家前庭院,用桌子擺了個半圓,兩旁也安置了不少座位。趙符麟一身戎裝,讓人拿出童義仁贈送的那把快槍,在前庭花園的墻根處設(shè)了靶子。為公正起見,驗靶人是三個:一個是趙的副官,一個是童義仁的小弟,還有一個是陳州北關(guān)教堂的長老。
早飯過后不久,請的貴客相繼光臨。由于趙符麟不講朋友義氣,童義仁很生氣,有意推病不出面,讓其二弟接待來客并致歉意。客人各坐其位之后,由教堂長老宣布比武的規(guī)則,然后驗槍,等一切齊備,那長老讓童義仁的二弟喚出童榮月。
童榮月一出場,眾人都震了。只見她一身白色西服,頭戴白色禮帽,雖一身男裝,卻越發(fā)光彩照人。她在丫鬟的陪同下走到場中,先向諸位拱手施禮,然后入座。隨著一陣唏噓聲,比賽開始。那時刻趙符麟早已看得呆了,直到教堂長老喚他入場先射時,他還在發(fā)怔。
趙符麟走到中央,對童榮月說:“童小姐先請!”童榮月施禮說:“趙長官先請!”趙符麟說童小姐承讓了。言畢,抓起桌上的快槍,推上膛一甩手,“啪、啪、啪”三槍射向靶子。不一時,三個驗靶人報數(shù),三槍全中靶心。一片掌聲。
趙符麟穩(wěn)操勝券般朝眾人拱手,然后望了一眼童榮月說:“童小姐,請吧!”
童榮月矜持地笑了笑,起身走進場中央,對趙符麟說:“那我就獻丑了!”說完拿起桌上的快槍,瀟灑地在手中轉(zhuǎn)了個個兒,猛然間一甩手,“啪、啪、啪”三槍射向了三個靶子。三個驗靶員跑上去一看,仍是趙符麟剛才射過的三個槍眼。三人都怔了,最后還是教堂長老“恍”出個大悟,連連叫道:“好槍法!”接著,童義仁的小弟弟也悟出了什么,對那副官說:“好槍法!”那副官彎腰又仔細看槍眼,也禁不住叫道:“好槍法!”原來童榮月打出的三顆子彈,全是從剛才趙符麟射過的槍眼中穿過去的。這一下,別說客人驚詫,連童家兄弟也驚詫不已,皆不知小妹是何時練就的這一手絕活。
趙符麟一見童榮月的槍法比自己的槍法好,自然不服,讓人撤了剛才的靶子,換了新的,對童榮月說:“童小姐,這回你先打如何?”童榮月聽后笑道:“打死靶有什么意思,我看咱們不如打活靶。”趙符麟一聽說打活靶,便讓人放出準備好的麻雀兒。童榮月一見雀兒飛起,大叫一聲,揮槍便射,一只麻雀應(yīng)聲落地。全場一片歡呼,皆夸童小姐文武雙全。這一下,趙符麟心中又煩又亂,連剛才的懷疑也煙消云散。由于心神不定,等人放出麻雀兒,打了三槍也沒將麻雀兒擊落,氣急敗壞地扭臉走了。
當天下午,趙符麟就回了周家口。
童義仁的弟弟們都很奇怪,他們做夢也未曾想到妹妹會有如此好槍法,問童榮月,不想童榮月說:“我壓根兒不會打槍,為應(yīng)付趙符麟,這幾天才向一位高人學了兩手。那高人對我說,頭三槍射飛,造成槍穿靶眼兒的錯覺,又由他收買了教堂長老,讓長老引導(dǎo)那副官錯判。至于六哥,自然會向我的。第二回打麻雀時先大叫了一聲,目的是讓那高人注意,然后我們同時放槍,其實麻雀兒是他打下的。”
眾人驚詫,齊問那高人是誰?不想童榮月笑而不答,只朝大廳處指了指,眾人一齊望去,更是驚詫不已,因為廳前站著的是他們的大哥——童義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