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0月6日,隨著中共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在中國大地肆虐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終于結束了。隨著撥亂反正進程的不斷深入,人民對造成十年浩劫的罪魁禍首進行審判的呼聲越來越高。1980年9月,中央決定設立特別法庭,公開審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作為江青反革命集團主犯的張春橋,就是這一次被推上審判臺的。
兩個武裝叛亂的秘密指揮點
對張春橋的罪行最重要的一條指控,是他參與謀劃上海武裝叛亂。確定王洪文、張春橋是否指示、組織上海民兵實施武裝叛亂,不僅是關系到“四人幫”能否被確定為反革命集團的一個重要因素,而且因為當時國內各界和國際各種政治力量的矚目,指控必須經(jīng)得起歷史的檢驗。因此其證據(jù)性、可信性、確鑿性也就顯得尤其重要??商貏e法庭在對張春橋審判時,遇到了難題。
張春橋被帶上法庭的時候,步子邁得很慢,他面容憔悴,頭微微歪向一邊,不看任何人,有氣無力地坐在被告席上。
老謀深算的張春橋與“四人幫”的其他三個人不一樣,他知道自己罪惡深重,于是就來了一個冷水泡豬——死不來氣,看你們法庭能把我怎么樣。
1980年12月13日上午10時,特別法庭第一審判庭開始對張春橋進行庭審,由審判長曾漢周主持,王戰(zhàn)平、曹理周和我擔任主審審判員。
對“四人幫”妄圖在上海策動武裝叛亂一案,在秦城監(jiān)獄進行預審的時候,公安部的辦案人員就與態(tài)度頑固的張春橋進行過面對面的交鋒。當時,張春橋也是一言不發(fā),于是預審組便讓王洪文出面作證,當王洪文一一揭發(fā)出張春橋陰謀策劃武裝叛亂的罪行時,張春橋面對著這位當年手下得力的“武將”,眼里閃現(xiàn)出驚異之光,他雖然仍不作聲,但其內心所受到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接著,預審組又讓張春橋當年在上海的“文將”徐景賢作證。除了用這“文武二將”之外,對張春橋的庭審一共使用了5名證人、7次當場作證。
王戰(zhàn)平問:“被告人張春橋,1976年9月21日,你在北京單獨接見了徐景賢,他向你倆匯報了些什么問題?你聽了匯報以后,向徐景賢作了些什么所謂指示?”
張春橋不語。
作為法官,我們必須讓他在事實面前低下頭去。
我宣讀了馬天水證詞:“在一天上午學習結束時,徐景賢對我和王秀珍說過,我們8月初和丁盛(時任南京軍區(qū)司令員)談話情況給張春橋也談過了。張春橋說,丁盛表現(xiàn)很好。并說軍隊里像這樣的干部很少。也要我們注意團結更多的人。就是要我們把更多的人拉到‘四人幫’這方面來?!?/p>
曹理周接著宣讀原上海市革委會副主任王秀珍1976年11月15日的證詞:“徐景賢9月21日去北京回來,徐景賢對馬(天水)稱說:‘我見到春橋時,向他匯報了丁盛與我們談話的情況。又把我們給民兵發(fā)槍的問題向他匯報了,春橋聽了直點頭,贊成和支持我們這么做。張(春橋)還說,丁盛的處境需要我們支持,我們要團結和支持丁盛?!?/p>
我接著再次向法庭宣讀馬天水1977年7月27日的證詞:“1976年6月27日,民兵指揮部送來一份發(fā)槍的報告,7月3日我就批復同意發(fā)下去……到8月10日我要民兵指揮部匯報時,他們提出發(fā)槍的報告還未批下去,我才知道(這事)被辦公室壓下來(了),當時我把辦公室的有關同志找來大批了一頓,立刻批了‘立即發(fā)’3個字。我為什么這樣急于發(fā)槍,當時正是毛主席病重時期……擔心發(fā)生內戰(zhàn),要趕快加強民兵這支力量……同時這和8月10日以前,我和徐(景賢)王(秀珍)和丁盛的談話也有關系。談話中丁盛也談了打內戰(zhàn)的問題,讓我們做好準備?!炀百t1976年9月21日去北京向張春橋匯報了我們和丁盛談話的情況,徐回來后,向我和王秀珍作了傳達?!?/p>
我念完后,王戰(zhàn)平接著問:“被告人,馬天水、王秀珍的證詞你聽清楚了嗎?”
張春橋仍不語。
面對著張春橋如此態(tài)度,審判員王戰(zhàn)平代表法庭對其進行了嚴厲的警告:“張春橋,我告訴你,我們法庭是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辦事的,我們重證據(jù),重調查研究,不輕信口供的,你講話我們可以定罪,你不講話我們也可以定罪,因為我們是以事實為根據(jù),以法律為準繩的,我們對你的案子不僅有大量的書證,還有人證?,F(xiàn)在傳徐景賢到庭?!?/p>
徐景賢被帶到了證人席上。
王戰(zhàn)平對徐景賢說:“現(xiàn)在,你就1976年9月21日在北京向張春橋匯報丁盛到上海密談,上海突擊發(fā)槍的問題和張春橋對你的所謂指示,以及你們是怎樣策動上海武裝叛亂的情況,如實地向法庭講清楚?!?/p>
在威嚴的法庭面前,徐景賢這時完全顧不了自己昔日的主子了,他連看也不看張春橋一眼,說:“我在上海擔任原上海市委書記、上海市革命委員會副主任。1976年9月21日,我借著從上海到北京參加衛(wèi)生部召開的一個會議的機會,特意去看了張春橋。我當面向他匯報了幾個問題,其中的一個問題就是1976年8月份南京軍區(qū)司令員丁盛到上海,找馬天水、我和王秀珍密談的情況,我對張春橋說,丁盛講六十軍靠不住,這個軍的領導全是許世友的人,他指揮不動,現(xiàn)在這個軍的位置正好在南京、無錫、蘇州一線,對上海威脅很大,丁盛叫我們有所準備。我還向張春橋匯報說,馬天水已經(jīng)向上海民兵增發(fā)了槍支。在我匯報這些情況的時候,張春橋聽得很仔細,談話結束的時候,張春橋叮囑我說,你們要謹慎小心,要注意階級斗爭的動向。我回到上海的第二天,就把向張春橋匯報的情況及張春橋的指示向馬天水和王秀珍作了傳達。后來我又告訴了朱永嘉等人?!?/p>
在聽完了徐景賢關于根據(jù)張春橋事先的有關指示,進行反革命武裝叛亂準備的證言之后,公訴人馬純一向法庭提出:“請法庭出示證人所講的兩個秘密指揮點的照片?!?/p>
法庭當庭投影了徐景賢、王秀珍等人指揮武裝叛亂的兩個秘密指揮點的照片,介紹兩個指揮點的情況。
整個大廳里的人都從緊張的審判中抬起頭來,看著前面那塊巨大的投影。
我看見徐景賢這時也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自己昔日的這兩點“杰作”。
唯有張春橋,仍然有氣無力地坐在那里,不愿抬頭接受這個事實。
根據(jù)投影,我說:“1976年10月8日晚,徐景賢、王秀珍等組織了上海民兵武裝叛亂的兩套指揮班子:徐景賢率王少庸、張宜愛、李仁齋、朱永嘉進一號指揮點,負責抓總的武裝叛亂和輿論準備。王秀珍、馮國柱、李彬山、楊新亞、廖祖康進二號指揮點,直接指揮武裝叛亂。張敬標在康平路辦公室留守和聯(lián)絡。這是一號指揮點——丁香花園。這是二號指揮點——東湖招待所?!?/p>
王戰(zhàn)平問徐景賢:“是照片上的這兩個指揮點嗎?”
徐景賢說:“對。我們在策劃會議上確定了指揮點以及分工以后,我就當即執(zhí)筆開列了一份進入兩個指揮點的人員名單。一號指揮點名單有:我,王少庸,警備區(qū)副司令張宜愛、張敬標、朱永嘉,警備區(qū)師長李仁齋等人。二號指揮點的人員名單有:王秀珍,馮國柱,警備區(qū)副政委李彬山、副司令楊新亞,廖祖康,康寧一等人。我在會上宣讀了這份名單,大家一致表示同意。在這兩個指揮點的人員分手以前,我又按照王秀珍提供的民兵數(shù)字和情況,親筆寫下了第一個反革命手令?!?/p>
我當眾出示了徐景賢的這個手令,并宣讀:“請民兵指揮部加強戰(zhàn)備,3500人集中,3.1萬民兵待命(即晚上集中值班)。請民兵指揮部立即派人加強電臺、報社的保衛(wèi)?!?/p>
宣讀結束,王戰(zhàn)平問:“證人,這個手令是你寫的嗎?”
徐景賢在鐵證面前低頭認罪:“對,是我親筆寫的。寫好以后,在分手以前,我把這個手令當面交給了王秀珍,并說定,一切聽徐(景賢)、王(秀珍)指揮。二號點的人走后,我們聽了半夜零點中央電臺廣播的黨中央的兩項英明決定,決定中第一次明確講到了以華國鋒同志為首的黨中央。在去一號指揮點的路上,我在汽車里惡毒地攻擊了華國鋒同志,我罪該萬死。當時我估計,中央很可能就近調六十軍來抓我們,那樣我們就抵抗到底。丁盛叫我們要有所準備,我們也的確早就做了準備。馬天水最后一次給民兵增發(fā)武器的文件我是圈閱過的。光這一次就發(fā)半自動步槍3.5萬支,另外還有各種炮、火箭筒、反坦克武器等,足夠打上一仗的了。當晚,我到了一號指揮點丁香花園以后,休息了一會兒,廖祖康就從二號指揮點打來紅色保密電話,并指名要我親自接電話。他說,王秀珍他們商量,有一個意見就是要把部隊守衛(wèi)電臺的連交給劉象賢指揮。劉象賢原來是上海警備區(qū)的,當時調到人民廣播電臺擔任黨委書記。廖祖康又說,原來守衛(wèi)康平路市委的那個連交給市委辦公室指揮。你如果同意的話,請你告訴李師長一下。我答應了,而且掛上電話以后,我又親筆寫下了第二個反革命手令。”
接著,法庭又投影了徐景賢于1976年10月9日凌晨親筆寫下的手令。
我當庭宣讀徐景賢的這份手令:“電臺由李仁齋同志告電臺的連,注意警衛(wèi),聽從劉象賢同志的指揮,三連由李仁齋同志告訴一下,要聽從市委的指揮?!?/p>
王戰(zhàn)平:“證人,這個手令是你寫的嗎?”
徐景賢:“這是我親筆寫的?!?/p>
王戰(zhàn)平:“徐景賢,你繼續(xù)講?!?/p>
徐景賢看著被告席上的張春橋說:“寫好以后,我讓秘書叫醒了正在睡覺的李仁齋,由我當面把這個手令交給了他,然后我聽到他去打電話,進行了布置。到了這個時候,我們所策劃的反革命武裝叛亂已經(jīng)是箭在弦上了,只要一聲令下,上海就會陷入到一片血海之中。張春橋過去多次引用過《紅樓夢》當中的一句話,就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用來對我們進行反革命的氣節(jié)教育。當我在策劃反革命武裝叛亂的時候,我確實是準備殺頭了。1976年10月9日,中央通知我和王秀珍到北京開會,及時地挽救了我的政治生命?!?/p>
這時,我看看張春橋,他面部仍然毫無表情,對于這些同黨所說的事實,一派無動于衷的樣子。他坐在被告席上,仍然耷拉著腦袋,不說一句話。他企圖用沉默進行頑抗。
徐景賢接著說:“這里需要有一點說明。就是9日上午,我們給馬天水打通了電話,馬對我們撒了謊。下午我們就開常委會和組、辦擴大會議,擁護中共中央的兩項英明決定……晚上在康平路學習,我和王秀珍商量,要立即撤銷民兵的戰(zhàn)備集中和待命的決定,馬上恢復正常。我說:‘不然要引起誤會?!跣阏洚敿聪蛎癖笓]部施尚英打了電話,告訴他:‘撤銷5位數(shù)(即31000人),保留4位數(shù)(即2500人),恢復正常?!跣阏湓俅螁柺┥杏ⅲ骸愣藛??’施尚英:‘懂了?!又?,王秀珍在學習室找廖祖康談話,要他立即撤銷設在東湖招待所的另一個指揮點。廖表面答應了,當時在座的有馮國柱、張敬標等人,后來了解到,他們那個據(jù)點根本沒有撤銷,由黃濤、廖祖康直接操縱和指揮,把葉昌明、陳阿大、黃金海、馬振龍、施尚英等人弄在一起,等于又另設了一個市委,這個秘密據(jù)點一直設到10月13日我們從北京回來以后。這個據(jù)點后來又和朱永嘉、肖木、王知常結合起來,一直發(fā)展到12日晚上的大吵大鬧,提出反革命口號,布置反革命武裝暴亂。他們的這些罪惡活動我雖然沒有繼續(xù)參加,但這也是我們在8日陰謀策劃反革命武裝暴亂的繼續(xù)和發(fā)展,我是這次反革命武裝叛亂的具體組織者和指揮者。這次反革命叛亂的發(fā)生不是偶然的,是他張春橋精心策劃的?!鶅鋈?,非一日之寒’,這一場叛亂是‘四人幫’和我們這些人在上??嘈慕?jīng)營了十年之久的必然結果,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張春橋。在毛主席逝世后,張春橋加速從北京向上海發(fā)出反革命指令,直接地策動導致了這一場武裝叛亂的發(fā)生?!?/p>
王戰(zhàn)平:“被告人張春橋,證人徐景賢的證詞你聽清楚了嗎?”
被這些昔日在自己面前言聽計從的死黨罵成“罪魁禍首”,張春橋的心中自然是不舒服,但是他的臉上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怒氣和不滿。他看也不看這些揭發(fā)他的昔日余黨,對于他們談到的問題,從不表示一點態(tài)度。對于法官提出的問題,他也是不予回答。
我作為一名此案的主審法官坐在審判臺上,對于張春橋采取如此不合作的方式感到十分氣憤。這正表明他反革命的罪惡之心不死,表明他對抗人民、對抗正義、對抗真理、對抗歷史潮流的罪惡靈魂,他還想以此方式對人民的正義審判作最后一搏。
驚心動魄的叛亂內幕
我們必須用事實讓張春橋低頭認罪。
徐景賢退庭之后,施尚英被傳到庭作證。
施尚英向法庭陳述了上海武裝叛亂的具體實施情況:
“我在被捕以前是在上海民兵指揮部擔任領導小組副組長。在(1976年)10月8日的晚上10點鐘,我和李彬山、鐘定棟策劃制定了武裝叛亂的方案,研究制訂了戰(zhàn)備值班的民兵、車輛、巡邏艇,設立秘密指揮點,開設電臺和聯(lián)絡暗號等。
在10月8日晚上12時,王秀珍、馮國柱兩個人又糾集了警備區(qū)和總工會的一幫人到民兵指揮部機關,進一步策劃反革命武裝叛亂。我和鐘定棟向王秀珍、馮國柱匯報了我們擬訂的方案:民兵第一批有3240人和摩托車100輛、卡車100輛,配正副駕駛員;第二批有1.3萬人,起用民兵101艇、15瓦電臺15部,秘密指揮點設在江南造船廠和國棉十七廠或國棉三十一廠,選擇了我們信得過的人進駐各區(qū)當聯(lián)絡員,并且要求各個區(qū)的民兵指揮部的頭頭全部在位值班,還要求在9日18時以前,全部落實。王秀珍提出國棉十七廠和國棉三十一廠這兩個單位目標太大,要我們在楊浦區(qū)另外再找一個工廠做秘密指揮點,其他都同意。王秀珍還告訴我們,她和馮國柱一幫人立即到東湖路七號,并要我們聽他們那里指揮。
根據(jù)王秀珍和馮國柱的指揮,我們就選擇了中國紡織機械廠為另一個秘密指揮點,并在10月9日上午9點鐘,由我和吳立義、鐘定棟召開了10個區(qū)民兵指揮部和5個直屬民兵師的負責人會議,把我們擬訂的方案作了布置。之后……我們都帶了手槍和文件等撤離民兵指揮部,到兩個秘密指揮點上待命。(我們)從9日18時以后就開通了電臺,一直到14日晚上,我們聽了打招呼會議傳達以后,就封閉了。從9日到12日,我還每天按約定時間,與總工會的陳阿大、葉昌明、黃金海、馬振龍、廖祖康等人碰頭……10月12日晚上8點鐘,馮國柱等4個常委召集總工會和寫作班子,以及張春橋、王洪文的秘書10余人,到康平路開會,進一步策劃反革命武裝叛亂。會議氣氛非常緊張,并且吵吵鬧鬧的。在混亂的吵聲中,朱永嘉突然站起來,兩手把袖子卷起,態(tài)度十分囂張地拋出了要在13日6點鐘之前干的一整套反革命武裝叛亂方案,口號是四個還我:‘還我江青,還我春橋,還我文元,還我洪文’?!?/p>
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四人幫”余黨在上海策動武裝叛亂的目的是很明確的。
然而,更加露骨的效忠“四人幫”的行動方案還在后面。
施尚英接著說:“(朱永嘉說)要民兵進駐電臺,要電臺廣播告全市人民書。王知常說,現(xiàn)在不能等馬天水、徐景賢、王秀珍回來做決定了,要么大干,要么不干,口號是‘四個還我’。肖木急急忙忙地說,現(xiàn)在不能再等下去了,等馬天水他們回來,就來不及了。王少庸態(tài)度極其囂張地說,我提出把全市搞癱瘓了,請大家考慮。陳阿大說,把上海搞癱瘓很方便,只要把電網(wǎng)一破壞就行了。馮國柱接著說,我補充一條,明天馬天水、徐景賢、王秀珍從北京回到上海虹橋機場的時候,給扣起來。我不理解,問馮國柱為什么要扣馬、徐、王3人,馮國柱說,你不懂,他們3個回來也可以代表市委下命令的。”
試想一下,要是這伙人的陰謀得懲,那將會給我們國家,我們民族帶來何等可怕的災難!想到這里,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再看看臺下的張春橋,他還是剛才的那個姿勢,耷拉著腦袋,面部毫無表情。
觸目驚心的陰謀活動還在后頭。
施尚英繼續(xù)說:“會上還有人叫嚷,要封鎖長江航道和機場。馬振龍的態(tài)度極其囂張,又哭又鬧,并且說,現(xiàn)在就要干,不能再等了……朱永嘉說,上海帶一個頭,外省市也會跟著上來的,這樣就迫使他們放人,迫使黨中央放‘四人幫’。朱永嘉提出,如果被鎮(zhèn)壓,失敗了,那么像巴黎公社一樣,歷史上也會記上我們的業(yè)績的,我們這樣斗了,也對得起幾位‘領導’了。朱永嘉、王知常提出了一整套武裝叛亂(方案)以后,馮國柱要每一個表態(tài),廖祖康接著逼每個人,點著名要表態(tài)同意朱、王兩個人提出的方案。到會的人都表示了同意干的態(tài)度……從10月9日開始,我和鐘定棟召集10個區(qū)、5個直屬民兵師負責人開會,命令兵力集中,人車槍彈配套,動用各種槍炮2.7萬余件,調集汽車、摩托車225輛,巡邏艇1艘,集中大量物資和食品,并在江南造船廠和中國紡織機械廠設立兩個秘密指揮點。各區(qū)民兵攜帶手槍、地圖,帶領人員進駐設在江南造船廠的秘密指揮點。同時,各區(qū)民兵指揮部和一個民兵師,也都設立了指揮所;各指揮所共架設了15部電臺,組成兩個通訊網(wǎng),溝通了聯(lián)絡,先后收發(fā)了79份電報,直至15日凌晨1時才停止發(fā)報。12日,我指使鐘定棟制訂了以‘捍一’、‘方二’為代號的武裝叛亂方案,從上海外圍到市中心設置3道‘控制圈’;部署對上海首腦機關、車站、碼頭、機場、港口、浦江隧道、橋梁和交通要道的控制;規(guī)定了口令和密定聯(lián)絡暗語?!?/p>
接著,法庭投影了“捍一”、“方二”武裝叛亂作戰(zhàn)方案。
法庭又投影了上海武裝叛亂使用的武器彈藥的照片:“這是上海武裝叛亂時使用的15部電臺,已組成了兩個通訊網(wǎng),于10月9日18時溝通聯(lián)絡,晝夜通聯(lián),收發(fā)電報,至15日一時才被迫停止聯(lián)絡。”
施尚英對這些都進行了辨認,承認是他們當時為武裝叛亂準備的物品。
張春橋仍然不語。
施尚英退庭后,審判長曾漢周宣布:“被告人張春橋……策動上海武裝叛亂,本法庭已就這一指控中有關你的問題調查完畢?!?/p>
張春橋被帶下去時,仍然是那個一成不變的陰森表情。
張春橋指揮的特務組織
張春橋在“文化大革命”中組織和操縱了一個反革命的特務組織,即“游雪濤小組”,其前身為“掃雷縱隊”。
據(jù)上海市公安局預審處1980年9月12日查證材料記錄:“游雪濤小組制造了26起冤案、假案,直接受到迫害的干部、群眾,包括非法綁架、隔離、拘留、逮捕判刑、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以及其他各種處分的,共有183人,其中有5人被迫害致死。”
1980年12月4日,第一審判庭開庭就此事審問張春橋。
審判員王志道向被告人張春橋宣布:“起訴書中指控你指揮上海的‘游雪濤小組’專門搜集情報,從事跟蹤盯梢、綁架、抄家、秘密刑訊,進行法西斯特務活動,制造冤案,誣陷迫害華東地區(qū)黨政軍領導干部和人民群眾?,F(xiàn)在,本庭就這一事實進行調查?!?/p>
審判員接著問:“上海的‘游雪濤組’是不是你指揮的?他們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張春橋不答。
審判員再次提問。
張春橋仍不回答。
與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其他幾名主犯相比,張春橋自有他的一套對付法庭審判的辦法。林彪集團中那幾名主犯與之相比,明顯不如張春橋“深沉”,也沒有張春橋“老練”。與“四人幫”的其他幾個人相比,張春橋不像王洪文那樣沉不住氣,也沒有像姚文元那樣千方百計地為自己辯護。他的思想很頑固,對法庭審判的對抗也很頑強。但他又不像江青那樣在法庭上大吵大鬧,他知道自己沒有江青那樣的“資本”,明白此時大勢已去,就是在法庭上吵鬧得再厲害,那也無濟于事。因此,張春橋在法庭上總是沉著一張臉,面對審判員的問話一言不發(fā),他以為只要自己不開口,法庭就無法將他定罪了。
審判員說:“本法庭依照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曾多次向你宣布,你在庭審中有辯護權利。你可以作出有罪的陳述,也可以作出無罪的辯解。今天是法庭調查,你對起訴書中指控你的犯罪事實,如果你認為屬實的,要如實地供認;如認為事實有出入的,可以提出否認的根據(jù),我們是堅決依法辦事的?!?/p>
張春橋依然不答。
面對張春橋的頑固態(tài)度,檢察員王芳經(jīng)審判長同意后發(fā)言。
王芳說:“本檢察廳起訴書第三十六條控告被告張春橋所犯的罪行證據(jù)確鑿。被告人拒不回答,請審判長出示有關證據(jù)。”
法庭向張春橋出示游雪濤1968年11月30日給他的信和《一年工作總結》的節(jié)錄,同時進行投影和宣讀。
游雪濤的材料中稱:“從1967年8月到1968年9月,我們在一條特殊的戰(zhàn)線上戰(zhàn)斗了一年兩個月……這一年來,大量的工作是同敵人進行隱蔽的斗爭。為上海的戰(zhàn)斗指揮部提供了大約100萬字以上的各種情況反映和調查報告……從中央到地方直接間接地摸了不少‘老虎’的屁股?!?/p>
張春橋當時批道:“已閱。退游雪濤同志。謝謝同志們?!?/p>
法庭宣讀和投影游雪濤筆記本第24頁:“1967年10月26日:王少庸同志傳達春橋同志指示……要小心,謹慎,人不要搞得太多,但要絕對可靠,要當心,你們去搞人家的特務活動,人家也會搞你們的特務活動?!?/p>
接著,法庭宣讀“游雪濤小組”成員莊瑞云1980年9月6日的證詞(節(jié)錄):“我原是上?!痢羷F的演員,1967年8月……到永福路224號游雪濤處工作……組里的情況絕對保密,不許對任何人講……永福路224號的地址、電話號碼不能告訴任何人……不得到游雪濤的同意,不能隨便帶人到永福路224號……游雪濤所采用的手段……有‘打進去、拉出來’,‘以毒攻毒’,‘美人計’,‘私自綁架、抓人’,利用群眾組織搞情報?!袂f瑞云這樣的外貌,到男同志那里了解情況方便多了……游雪濤搞了大量為他搞特務活動用的工具。”
對于以上證詞,法庭審判員問:“被告張春橋,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張春橋頭也不抬,仍然沉默不語。
審判員問張春橋:“‘游雪濤小組’除在上?;顒又?,你是不是還指使他們到江蘇等地去活動?”
張春橋不語。
審判員接著向張春橋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審判員:“‘老人串聯(lián)會’是個什么問題,知道嗎?‘游雪濤小組’是不是還向你報送過所謂《華東局黑線人物關系圖》?你是不是還燒毀過游雪濤報送給你的材料和信件?”
對于這些問題,張春橋仍不回答。
法庭接著又出示證據(jù),證實張春橋指揮“游雪濤小組”進行的其他犯罪活動。
這其中包括游雪濤1968年3月16日給張春橋的信和《華東局黑線人物關系圖》。
這些材料都證實,張春橋指揮這個特務組織,誣陷在華東地區(qū)工作過的97名黨政負責人為“黑線”人物,其中包括劉少奇、鄧小平等中央領導人。
法庭出示、投影和宣讀完這些證據(jù)后,審判員再一次地問張春橋還有什么要說的。
張春橋還是不語。
審判員問公訴人還有什么要說的沒有。
公訴人代表、檢察員王芳發(fā)言。
他說:“‘游雪濤小組’又名‘掃雷縱隊’,因為向張春橋密報上海警備區(qū)軍內動態(tài)和有關炮打張春橋情報而得到張春橋的賞識,張春橋于1967年4月任命游雪濤為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群運組副組長,使游雪濤的活動合法化,用合法來掩護他的特務活動,設立特務據(jù)點,撥給專用的特務活動經(jīng)費。配有專門的汽車、摩托車、手槍、手雷、微型錄音機等特務活動的武器和工具。張春橋指揮的這個特務組織,編造了誣陷華東局97名領導干部的材料,并把矛頭指向中央領導同志,直到九大召開以后,張春橋還布置游雪濤偵察中央軍委副主席葉劍英在上海的情況。這個特務組織在活動期間,制造了26起冤假案件,誣陷迫害干部、群眾183人,有5人致死。這些都有確鑿證據(jù)?!?/p>
我發(fā)現(xiàn),此時的張春橋雖然仍不說話,但他的頭卻慢慢地低了下去。
張春橋為什么一言不發(fā)
許多中國人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為什么張春橋在法庭上一言不發(fā)呢?而一些外國記者卻對此評論說,這是一個不愿回答任何問題和為自己辯護的人。
其實,張春橋在對他進行隔離審查初期并不是這樣,他還是張口說話的,他也向葉劍英寫過求饒的信。
對于王洪文赴長沙告狀誣陷周恩來一事,張春橋一開始與王洪文、江青、姚文元一樣都是愿意講的。
當被問到為什么要這樣做時,張春橋答:“當時是周總理病得不行了,就要想法全力阻止鄧小平出任第一副總理?!?/p>
當張春橋說到這里之后,審訊人員接著就問:“你們在搞掉周總理和鄧小平之后,想由誰來擔任第一副總理并在以后接任總理的職務呢?”
此時的張春橋話說到了興頭上,根本就沒有防備,然后便回答:“他們的意思是讓我來。”
這里的“他們”當然很明顯,就是“四人幫”的其他3個人。
張春橋此話一出,擔任審訊的人一陣興奮。
在開始預審“四人幫”時,“四人幫”成員把一切問題都往毛澤東身上推,只承認自己是認識人上的偏差,是理解上的片面,是執(zhí)行上的錯誤,并以此來對抗審訊,使整個審訊進展遇到了困難。這個困難的關鍵就是“四人幫”一伙的一些行動,究竟是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還是他們利用毛澤東的威信,在下面搞自己一套“改朝換代”的把戲。
張春橋無意間說出的話,完全暴露了他們一伙人的秘密,原來他們所干的一切,并不都是毛澤東的指示,而是有其一定的政治目的。為了這個政治目的,對于一切妨礙他們的人,都要一個一個地打倒。
唯獨是這個一向以深思熟慮著稱的張春橋,在預審的時候就暴露了他們一伙人的狼子野心。
從此,預審工作打開了一個突破口。
老奸巨猾的張春橋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這次對答有失。
為了防止再次出現(xiàn)這種情況,張春橋從此便沉默不語了。
這樣,張春橋就成了特別法庭的審判中一道令人費解的奇特的“風景”。
雖然張春橋一直沉默不語,但在大量的證據(jù)面前,他根本無法逃脫正義的審判。最終,他被特別法庭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題圖為法警為張春橋帶上手銬)
(責任編輯: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