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東莞南社明清古村落,鼻尖仿佛就聞到了舊時光的氣息,枝繁葉茂的古樹、水質(zhì)甘甜的古井、古屋壁壘上墨綠的青苔,處處沾染著一絲古樸的味道,給人以恍若隔世之感。站在古樹之下,輕摘一枚樹葉捧在手心,像是捕捉到了一段悠遠的時光碎片;蹲在古井旁,汲一瓢清水入口,一股涼意便沁人心脾,涼涼的,卻又那么溫潤。
古樹,是大地的使者,是生命的另一種圖騰。六百多年的光陰,俯仰之間,瞬間與永恒,平凡與偉大,塵埃漂浮在歲月的長河上,上下沉浮,于幽暗的心靈深處激蕩出心靈的火花。古樹,它更像是一個守夜的人,無聲地矗立在村莊中央,以一種不變的姿態(tài),默默地注視著村里的人從自己眼前日復一日的走過,又悄無聲息地漸行漸遠。一棵樹站久了,我想也會想著要躺下,就像一個人,于大地上行走,最終要躺下,復歸于塵土。
默默地站在古樹之下,一縷余暉透過葉的縫隙斜射而下,灑落在地,氤氳出一抹淡黃的光澤。恍惚間,我仿佛聽到了古樹的低語。古樹,像一個歷經(jīng)世事的老者,拄著拐杖,踏著舒緩的步履,行走在如水的時光之下。弓著的樹干像一個老人早已駝下去的身軀,深扎于地卻又裸露在外的無數(shù)條樹根是老人幾百年下來繁衍而出的龐大家族,從枝干的縫隙間飄蕩而下,懸浮在半空中的根須像老人滿嘴的白色胡須。我起身,輕輕走近他,一陣風從悠遠的地方傳來,吹在他身上,發(fā)出一陣嘩嘩的響聲,像是坐在椅子上的他換了個姿勢,發(fā)出的嘎吱聲。重新蹲下,雙手觸摸他裸露的軀干,像摸到爬滿他肌膚的褶子。樹葉隨風而落,一片接著一片,掉落在地,與塵土相擁著融為一體。
風再次吹來,古樹劇烈地咳嗽了一聲,樹頂?shù)闹θ~喧囂了一陣又安靜下來,像一個滿目慈祥的老人沉浸在晚霞之中,突然想起一段悠遠的往事,抬頭朝遠處張望了幾眼,欲探尋著什么,卻又轉瞬沉到時光深處,重新安靜下來。它應該是想到了那個幾百年前把它根植于地的人。
告別古樹,再往前走,循著寥落的人跡,于小巷深處便能清晰的看見幾口古井寂靜地臥在古屋的院落里,有幾個農(nóng)婦正在井邊汲水。一撥游人散落在古井四周,一飄清涼的井水在他們中間左右傳遞著。在小巷深處的院落里、古井邊游走,久居城市的我們?nèi)菀紫肫饓m封的過往。那些溫潤的時光浮現(xiàn)在腦海里依然如此清晰可辨,在斜陽的暖照下衍生出一種別樣的情愫。年幼的我們在勢度漸顯的初夏,把一個個西瓜放進竹籃里,然后沉到井水深處,等再次提上來時,默綠的西瓜身上便冒著層層涼意。晚飯后,睡在父親的躺椅上,在夜色里,能看見月光倒映在井水深處,隨著水波微微蕩漾著。
一口古井,如陷阱般,輕易間我們就掉了進去。把一顆石塊投進記憶的這口井里,便會依著記憶的頻率激蕩出心靈的火花,或深或淺,或濃或淡,因人而異。在喧囂的都市,古井是一個精神符號,亦是一首鄉(xiāng)村文明挽歌。在井旁,手伸進水里,絲絲涼意從手指間攀爬而上,像是聞到了舊時光的氣息,涼涼的,那么溫潤卻又那么憂傷。古井是溫馨的也是懷舊的,它輕易間就讓我們深陷在記憶的漩渦里而無法自拔。
趁著人群漸散,我趴在古井邊,把一顆久握在手的石塊投進去。石塊緩緩沉入水中,清淺的水花微微濺起,層層漣漪漾開來。轉瞬,石塊便消失在無邊的黑暗里,無影無蹤,唯有微弱的回音在耳邊沉浮。我想著自己也似一顆小小的石頭,投在歲月的這口井里,激蕩不起任何波瀾,而后便悄無聲息地沉入井底。
夕陽西下,古樹上幾只鳥兒撲騰著翅膀,在枝椏間跳躍著鳴唱,古井旁響起嘩嘩的水聲,農(nóng)婦正汲水淘米洗菜,幾只母雞悠閑地在草叢里啄食著,發(fā)出咕咕咕的聲音。
古樹、老井、昏鴉,涂抹出一副優(yōu)美的鄉(xiāng)村山水畫。暮色彌合,踩著鳥兒的歌聲,我們往城市深處走去。
(編輯 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