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立威

2010年2月27日，星期六，南半球的夏末。布里斯班連續(xù)一周陰郁的天氣終于有了些許改變的跡象。一早起來，天氣有些放晴，時而有陽光從云層的縫隙間照射過來，略有些微風。

清早起來，吃了一大碗面，喝了兩杯斯里蘭卡紅茶。打開CD機，那幾天在反復(fù)聽蘇格蘭樂隊“消音器”的一張老唱片《跟著圣者跳舞》，很好聽，冷冷的音調(diào)，卻給人以溫暖。

然而，還是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那種難以言表的悸動，成年后只有過兩次，一次是兒子出世，另一次是在北京見到美國“飛虎隊”的老飛行員。從前一天就開始激動不安的心情，愈是想平靜反倒愈發(fā)澎湃起來。因為，就在這一天，我要去飛“虎蛾”了。是的，德哈維蘭經(jīng)典的一代名機——“虎蛾”！

話說“虎蛾”

地處南天一隅的澳大利亞，通用航空非常普及。僅就我所在的昆士蘭州，就有很多民用的小機場。最有意思的是，很多航空史上經(jīng)典的“老爺機”都還能在澳洲天空上尋覓到芳蹤。作為一個從小看《倫敦上空的鷹》長大的軍事航空迷，來到這個擁有眾多英系飛機的英聯(lián)邦國家，特別想親身體驗一下的有兩種機型，一個是二戰(zhàn)中大名鼎鼎的“噴火”，另一個就是“虎蛾”。

德哈維蘭DH.82“虎蛾”是上世紀30年代，英國航空業(yè)先驅(qū)杰弗里·德哈維蘭設(shè)計的一款雙翼機，屬于德哈維蘭公司著名的“蛾”系列之一。這個系列全部以“蛾”命名，其中名氣最大，最廣為人知的就是“虎蛾”。

二戰(zhàn)爆發(fā)前的20世紀30年代和整個二戰(zhàn)期間，“虎蛾”都是英國皇家空軍和英聯(lián)邦各國空軍的制式軍用初級教練機?？梢哉f，絕大多數(shù)英國皇家空軍和英聯(lián)邦各國空軍培養(yǎng)出的二戰(zhàn)飛行員，都是從“虎蛾”開始步入其職業(yè)軍事飛行生涯的?！盎⒍辍币惨蚱淞己玫牟僮餍院桶踩裕钍茱w行員們的喜愛。

就我個人的體會而言，老飛行員們對“虎蛾”的感情，與我國空軍飛行員對初教6的情感頗有些相似之處。其中不僅包含著對曾飛過的經(jīng)典教練機本身的喜愛，還有對自己風華少年時壯志凌云的無限緬懷之情。我在國內(nèi)曾飛過初教6，來到澳大利亞之后，能親身體驗一下“虎蛾”就成為我的一個心愿。

古董航空

布里斯班的天氣一向多變，剛剛還是晴空萬里，轉(zhuǎn)眼就可能是大雨傾盆。整個上午，天上的云層都很厚，天氣預(yù)報說當天會有雨。在與機場那邊聯(lián)系后，我決定先過去再說。上午11時左右，我們一行人從布里斯班城北的伍盧溫出發(fā)，一路驅(qū)車向北，途中一度還遭遇暴雨。不到12時，就抵達雷德克利夫機場。

雷德克利夫機場是個民用的小機場，國際民航組織（ICAO）機場代碼為YRED。這里距離布里斯班城中心不到40千米，在行政區(qū)劃上已不算是布里斯班市，而是屬昆士蘭州莫頓灣地方政府管轄。有趣的是，Redcliffe按照標準音譯是雷德克利夫，如果按照字面意思翻譯，就是“赤壁”！在這個“赤壁機場”，我終于能夠與心儀已久的老“虎蛾”親密接觸了。

我要飛的這架“虎蛾”屬于一個名為“古董航空”的小公司。說這家航空公司小可是一點都不冤枉，當時全公司上下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老板兼首席飛行員沃里克·沃伊納斯基（Warwick Woinarski），當然該航空公司其實也就只有他一名飛行員；另一個是會計兼對外聯(lián)絡(luò)，同時也是老板娘，即沃里克的亞裔老婆——可謂是名副其實的夫妻店。

由于事先聯(lián)系好了，我們來時他們已經(jīng)在做飛行準備。從布里斯班城北過來，一路上暴雨如注，到了雷德克利夫，雖然也是陰云密布，卻一滴雨都沒下。我跟沃里克商量了一下，決定起飛。

我們一邊做著飛行準備，一邊閑聊。沃里克原是民航飛行員，這間小小的夫妻店主營飛行觀光游覽業(yè)務(wù)，乘客搭乘“虎蛾”飛行，既可享受飛行的樂趣，又可從空中一覽莫頓灣海濱風光。對酷愛飛行的沃里克而言，則既是自家生意，又是個人愛好。

他們主要通過旅行社進行推廣，我此次飛行就通過了布里斯班的一家旅游中介。精明的老板娘不失時機地說，下次再來直接跟他們聯(lián)系，少了中間環(huán)節(jié)，價格上可以優(yōu)惠不少。

紅色雙翼

沃里克在機場租了一個機庫，除了用做機庫，還是他們這家小小航空公司的辦公室。我們來時，那架雙翼的老“虎蛾”就已停在機庫外了。飛機的機身和機翼都涂裝了明艷的紅色，令人一下就想起“紅男爵”的經(jīng)典座駕。

據(jù)沃里克介紹，這架機號為VH-BJE的“虎蛾”是DH.82A型，1940年6月24日在悉尼組裝生產(chǎn)。二戰(zhàn)期間，作為軍用初級教練機，曾在澳大利亞皇家空軍服役，原軍用機號是A17-97。

我問沃里克，這架70歲高齡的老爺機日常的保養(yǎng)維護是否很麻煩？沃里克告訴我，日常的保養(yǎng)維護都是他自己做，并不復(fù)雜。至于說備件，當年德哈維蘭公司曾在澳大利亞本土建廠，二戰(zhàn)期間，為了戰(zhàn)時需要曾生產(chǎn)過大量的備件，因此雖然已經(jīng)停產(chǎn)幾十年，但備件市場上仍然供貨充足。

按照最初的約定，此次飛行時間是30分鐘。不過，沃里克說，飛機上本來裝有攝影機，飛行中可對座艙內(nèi)進行全程拍攝，刻成DVD留念，然而這天剛好機器壞了，無法為我提供此項服務(wù)。作為彌補，他愿意多飛十分鐘。我表示同意，唯一的要求是希望能飛特技。沃里克笑了，貌似我的要求正中他下懷。

海上飛行

鉆進“虎蛾”開放式座艙的前艙，戴上飛行帽，系好安全帶，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我沖沃里克喊了句“紅男爵”，引得他大笑。一切就緒，12時50分，木制螺旋槳終于旋轉(zhuǎn)起來，“虎蛾”起飛了！

在沒有座艙罩的開放式座艙里飛行，感覺就像是坐著敞篷吉普飛上了天，真正是兩耳生風。我在空中曾試著把頭探出艙外，馬上就被勁風吹了回來。飛機離開機場，沿著雷德克利夫海濱，一路向南飛。從空中鳥瞰，夏日的海濱景致盡收眼底，別有一番風情。

飛在莫頓灣上空，下面一片汪洋，海天一色。飛機在海上一度鉆進了一團連綿的白霧，有那么兩三分鐘時間，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見，上下左右前后全都被大霧包圍，像極了老空戰(zhàn)片里的經(jīng)典橋段。恍惚間，宛若穿越時空，進入了歷史的另一端。

向南飛過靠近松河入?？诘幕纛D高速公路大橋，能夠看到與之并行的特德·斯莫特紀念大橋尚未竣工。這座新建的跨海大橋，是以2004年去世的昆州最后一位一戰(zhàn)老兵的名字命名的。

飛機開始轉(zhuǎn)向返航。耳機里傳來沃里克的聲音，“伙計，咱們飛特技了?！蔽遗e起右手，向后艙豎了下大拇指，此次飛行最精彩的部分——特技飛行就開始了。

在地面上看特技飛行，越是航速慢的飛機，飛特技越是好看——動作舒展，細節(jié)能夠看得清楚，極具美感。然而對在飛機上的人來說，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一連串的筋斗、八字下來，絕對讓您天旋地轉(zhuǎn)，別說北，在海天一色的海上，很可能連哪里是海，哪里是天都搞不清了。

與在初教6上飛特技最大的不同，就是在進入倒飛狀態(tài)時，因為沒有座艙罩，有一種要被倒出座艙的感覺。由于速度慢，甚至產(chǎn)生了已從座艙內(nèi)向下墜落，又被安全帶拽回來的奇妙感受，非常奇妙。

飛到雷德克利夫機場上空，我又做了一次特技飛行，這次主要是為了給在下面等待的親友們表演。又是一連串的筋斗、八字過后，下午13時30分，老“虎蛾”緩緩著陸，結(jié)束了此次飛行之旅，飛行時間歷時40分鐘。

整個飛行過程中，我個人感覺“虎蛾”的穩(wěn)定性很好，但是噪聲很大，剛開始不是很在意，時間一長，就開始出現(xiàn)明顯的不適感。航空先驅(qū)們昔日飛行之甘苦，可見一斑。

就在跳出座艙，準備與沃里克夫婦道別時，老板娘拿來了剛剛制作好的飛行證書，上面印有我的名字和此次飛行的日期，設(shè)計簡潔而又不失精美。略有些發(fā)黃的紙張，散發(fā)著一絲淡淡的歷史氣息。這家小小的航空公司在細節(jié)上，也可謂是非常用心了。我想，我還會再來的。

再見，虎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