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蘇鵬
聽,教堂的鐘聲飄蕩在蒼茫的原野,那是時光若止的荒遠,靜寂到靈魂深處的安詳。
不知為什么,法國畫家米勒的《晚禱》總有一種力量,讓人淚流滿面。梵高曾寫道,當他看米勒的畫時,仿佛有聲音說:“脫掉你的鞋,因為你站立的這塊地方是圣地”。
創(chuàng)作《晚禱》期間米勒一貧如洗,但他摒棄了一切的掙扎,一切的憂傷,一切的憤怒,雕塑般的農民夫婦,佇立在蕭瑟中,靜靜合上雙手,默默禱告,流露出繁華落盡的淡然,隱隱還帶著幾分淳樸的況味。遠離塵囂,像幻覺中永恒的夢。
暮色沉沉的余暉里,云破天開的光,穿越被翻騰的土地,在草葉上雀舞。無論怎樣困苦,內心充滿信仰的光芒,就充滿希望。
記得有一年在埃及的鬧市區(qū),剛聽到清晰的鐘響,街上無數人突然停頓下來,然后向著同一方向虔誠地朝拜。我當時完全被那種肅穆的壯觀景象所震撼。本地人告訴我,他們每天會有5次這樣的朝拜。
學者林語堂在其自傳里分析中國人的信仰時說,向來中國人得意時信儒教,失意時信道教,所以來去出入,都有照例文章。
現(xiàn)實的窘迫,跟時間針鋒相對,內心容易變得焦慮,所以需要厚重的心田,讓自己沉穩(wěn)的成長。
關于我們的所有終將消逝,整個生活、記憶、想象及其內涵。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毫不客氣地撕掉人類的矯飾:我們的所為或者所言,我們的所思或者所感,都穿戴著同樣的假面和同樣的艷裝?!眢w和靈魂都衣冠楚楚的我們,帶著貼身如華麗羽毛的多重裝備,過完上帝給予我們的短暫時光,過完我們享受其中的快樂或者不快樂,像孩子們玩樂著最初始的游戲。既然這樣,一天或一輩子會有什么分別?
俗常的日子里,如何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渾然不覺中,隨著技術的日新月異,我們過往的生活方式被顛覆,習慣的思維定勢在改變,似乎某些人或某些東西正熔化我們的大腦,令我們心緒不寧,世界恍惚變得越來越淺。
速朽的時代,我們感受不到激情澎湃,也難以聽到內心的聲音,只是相信光亮就在不遠的前方,向往著海明威式的人生“不是你戰(zhàn)勝牛,就是牛挑死你?!?/p>
我在馬德里最大的拉斯本塔斯斗牛場親眼目睹過斗牛表演。一頭公牛要先被五六個斗牛手揮舞著斗篷挑逗,刺激??衽饋?;然后由兩名騎士手持長矛直刺牛背,牛鮮血淋漓,性情更加暴躁;緊接著兩名梭鏢手對準牛背再進行三次投鏢,使牛變得更加怒不可遏;最后真正的斗牛士出場,在最劍拔弩張的那一刻,2萬多人的場子,鴉雀無聲,優(yōu)秀的斗牛士能掌控時機,一劍穿心,當天三個斗牛士,只有一人刺中了。
就此,我請教過時任西班牙首相的阿斯納爾,怎樣評價斗牛,阿斯納爾回答得很巧妙:“站在一個五六百公斤的動物面前,這不是容易的事情?!逼鋵嵣顖錾系妮^量,悲壯慘烈程度不亞于一場斗牛表演。一個懂得生活的人同一個好的斗牛士一樣,不僅要有勇氣、自信,還要有沉寂的心境。
從前有位禪師講道精彩,一個村子邀請他去。禪師問“我要講的你們知道嗎?”村民答“知道?!倍U師無語走了。村里再請,禪師再問“我要講的你們知道嗎?”臺下說“不知道?!倍U師不語再走。村民不放棄,又請。禪師這次又問“我要講的你們知道嗎?”村民一半人喊“知道?!绷硪话肴撕啊安恢?。”禪師又無言離去。村民還不死心,決定最后一試。禪師問了同樣問題,臺下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下都聽得見。禪師說“只有在靜寂中我們才能聽見智慧的聲音?!?/p>
浮躁是一種脆弱,無奈也是。一個人越近于靜寂,越近于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