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夷原不滯胸中,
何異浮云過太空。
夜靜海濤三萬里,
月明飛錫下天風。
——王守仁《泛?!?/p>
雖然這首詩創(chuàng)作于被貶黜的路上,但表現(xiàn)出來的卻是其豪邁、無畏以及對信念和理想的堅貞,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沉、沒落和懈怠。陽明先生在這首詩中明確地指出了:世間的一切艱難險阻都似浮云般輕輕掠過,只要內心有堅定的信念,就是一葉扁舟亦可搏擊于驚濤駭浪之中,一切兇險都不能動搖我強大的內心,因為我有信念。
這首詩正好是寫在王陽明人生的分水嶺,自少及壯,治學、入仕都比較順利,直到因言獲罪,從此踏上了“荊棘之路”,幸好他沒有退縮,并勇于直面慘淡的人生,也正是因為具有這種勇氣和心態(tài),才為之后的龍場悟道做好了精神上的準備和鋪墊。
據(jù)說當年還有一個人也曾在日本被這首詩深深震撼過,他就是郭沫若先生。而對于陽明先生,現(xiàn)在被大家熟知的恐怕也就只有“知行合一”了。
“知行合一”作為心學的三大命題之一,一直被人們所關注,特別是陶行知先生數(shù)易其名,并一生都在體悟和踐行這句話的真意。關于“知”和“行”的關系問題在《左傳》和《尚書》中分別有所記載,認為對于“知”“行”來說,“行”更為困難,而“知”似乎落在了其次,但是不難看出“知”“行”在此時就已經隔離開來被視作兩物。
春秋時期的孔子提出“學而時習之”,可惜對于“習”通常被后人誤讀為復習?!皩W”若看作可以獲得“知”,那么“習”則應該是實踐便是“行”。似乎夫子的本意是在于強調學習與實踐相結合,這恰恰又與夫子主張的學政、觀政而后從政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
“知行合一”中的“一”是“知”和“行”的主旨,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允執(zhí)厥中,惟精惟一?!薄爸焙汀靶小奔纫蕡?zhí)厥中,也要惟精惟一,既不能偏于“知”也不能偏于“行”。那么“一”又是什么?答曰:天理爾(或可解釋為規(guī)律)。正如孔夫子所說:“吾道一以貫之?!?/p>
孔子有一個很有名的學生叫宰予(子我),擅長言辭表達,有一天宰予白天睡覺,夫子知道后便很憤怒地說:“原來我對別人評價是聽其言而信其行,現(xiàn)在是聽其言而觀其行。”并且說出了另一句著名的狠話:“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誣圬也。”可以看作是孔子對弟子言行不一的深惡痛絕,宰予的語言違背了思想,行為又違背了語言,宰予便成為了不合“一”的典范,夫子對于“不合一”出離憤怒。
到了宋代的朱熹則認為:“知行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論先后,知為先;論輕重,行為重”,雖然把“知”“行”關系稍微進行了調整,但還是有所偏倚。明代的湛甘泉(江門心學)提出:“隨處體認天理”,“體認兼知行也”(《甘泉文集》),同時代的王陽明(余姚心學)更是進一步指出:“真知即所以為行,不行不足謂之知”“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圣學只是一個功夫,知行不可分作兩事”(《傳習錄》)。至此,“知行合一”的思想便逐漸成形。
若把“知”和“行”看成兩個舞者,那么“一”便是音樂,“知”“行”是和著“一”的節(jié)拍相互促進的,“知”是“行”的先導,“行”是“知”的落實,“行”對“知”的或修正或否定之后又會產生“新知”,再繼續(xù)擴張下去,如此往復,螺旋上升。“知”為名,“行”為取,世人皆求名則止,行則落于空。譬如知孝道與行孝道之別,好色與好好色,惡臭與惡惡臭,明德與明明德之別,明代王陽明先生提出知行合一的時候主要是針對這個時弊,所謂連八歲小兒都識得卻連八十歲的老翁都行不得的社會現(xiàn)狀。王陽明在擔任兵部主事期間,因上書反對宦官劉謹弄權,于1506年被廷杖四十,并被貶至貴州龍場驛丞,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這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敢站出來。
“知行合一”中的“知”恐怕還尚有自知的含義,“知”便是首先要了解自己的能力,“行”便是運用自己的能力,“知行合一”就是形成一個了解能力、運用能力從而達到掌握能力、提升能力的閉環(huán)過程,以達到持續(xù)進步。正如子夏所言:“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