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覺
最近讀到劉永先生關于教育投入的一篇文章《4%的困惑》,深有同感。國家GDP年年增,財政收入歲歲長,行政支出水漲船高,唯獨教育經費原地踏步,躊躇不前,4%成了望穿秋水的遠方情人,只能單相思。1993年以來,“政府已經食言兩次,不知這次政府能否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逼鋵崳词?012年達到4%,距離世界平均水平4.5%還有一大截,遑論與發(fā)達國家甚至一些發(fā)展中國家相比了,怎不叫人困惑?
可是,當冷靜下來一回憶,我又不困惑了。從六十年來的親身經歷和感受——前三十年的教育與政治,后三十年的教育與經濟,我們不難看出對待前后兩種關系的指導思想,其中貫穿著一種慣性思維:教育是次要的。
新中國建立伊始,便首先批判武訓,這是一個很明顯的苗頭。后來又批判梁漱溟、晏陽初等教育家,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當時百廢待興,何必先批判這些辦教育頗有成就的人呢?從1951年思想改造運動開始,到1976年“文革”結束,一連串政治運動的主要對象幾乎都離不開知識分子,而學校又是“知識分子成堆”(過去常用語)的地方,教師首當其沖。
教育為政治服務曾經是天經地義,是不容懷疑的。“中心任務”年年有,一個接一個,把學校正常秩序折騰得七零八落。諸如夏收、秋收、秋種、抗旱、修臺田排堿、大煉鋼鐵、大辦工廠、搞“四清”,連小學生都要敲鑼打鼓列隊迎送外賓和上級領導。任何“中心任務”都要由學校配合,少則停課數(shù)日,多則達數(shù)月,連教學任務都完不成,還談什么辦好教育?一句話:教育一直處于從屬地位。
改革開放后,“政治掛帥”不搞了,發(fā)展經濟是中心。發(fā)展經濟除勞動力外,還要資金和技術。資金可以引,技術就難了,知識產權不是隨便可引的,于是不多的教育經費又主要用于大學,因為只有大學才有能力搞科研,中小學和職業(yè)學校只能靠邊了。
我翻出十幾年前《中國教育報》的一份剪報,北京貴賓樓飯店免費宴請全國優(yōu)秀教師代表,面對數(shù)千元一桌的豐盛佳肴,不少老師當場流下熱淚。一位來自貧困山區(qū)的老師說:“這一桌的花費,是我一個班學生兩個學期的學費總和?!绷硪晃幻褶k教師說:“比我兩年的工資還多?!笔旰蟮慕裉烊绾??近日,《焦點訪談》報道,貴州山區(qū)一二年級小學生們自帶米面、木柴、炊具,到八十里之外的鄉(xiāng)鎮(zhèn)租房住,七八歲的孩子自己燒火做飯,實在叫人心酸!據(jù)校長說,并校后,學校沒宿舍,沒集體伙食,所以只能“兩免”,沒有“一補”。這種情況已有五年了。
改變習慣性的指導思想相當不容易,老百姓也就不必困惑了。
【選自《半月談網》】
插圖∕分配不公∕蓋桂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