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綠
【故事簡介】
從人妻淪落為情人,從富家少奶奶淪落為家庭主婦,對象居然還是同一個男人?!一邊是前夫的愛情游戲,一邊是小叔的熱烈追求,連正牌太太也要找上門,世界上還有哪個前妻比她更悲催?
一、
三月的天還有些冷,斜風(fēng)細(xì)雨,到處是濕漉漉的潮氣。
馬路對面,在人頭攢動的菜市場門口,付博曜一眼就認(rèn)出了向雨朵。
隔了雙向八車道,那個纖瘦的身影在一片陰霾的晚色里模糊不清,卻分明是向雨朵招牌式的動作,背脊筆直如標(biāo)槍,直勾勾地盯著目標(biāo)物不放,嘴里含著食指的指甲片,很努力地在啃。
好幾輪買賣都已經(jīng)成交,向雨朵仍舊不依不饒地絞著指甲,老板終于忍不住了,問:“小姐,你到底買不買???”
向雨朵擰緊眉毛,糾結(jié)而凝重的表情仿佛是在思索著生命中最重要的決定,過了很久才松下肩膀來,呵呵一笑:“還是算了?!?/p>
話音剛落,背后便伸來一只手,跟著一沓百元大鈔利落地甩下,那個聲音不高不低,在她耳邊響起:“她想買的都要?!?/p>
老板聞聲一看,發(fā)呆,向雨朵回頭,跟著發(fā)呆。
是付博曜,一米八的個頭默立在身后,有點唐突,有點醒目,特別是那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正式得連前額半露的發(fā)型都顯得那么一絲不茍。
天色暗沉,從這個角度看到的付博曜眉眼分明,既瀟灑又拉風(fēng),可問題這是菜市場,他一個衣冠楚楚的大男人立在菜攤前,實在很滑稽。
向雨朵故作自然地一邊拾鈔票一邊說:“這蝦好貴呢,不要?!?/p>
“把錢放下?!?/p>
付博曜的語氣十分輕淡,又補(bǔ)充了三個字:“向雨朵?!?/p>
刺的一聲,驚覺一道涼氣貼面刮過,無比鋒利。
向雨朵的手僵在半空中,很滯后地哦了一聲,接著又聽話地接過早已打包好的幾只澳龍,老板笑吟吟道:“美女,你這老公好闊氣喲,下回可要多來照顧生意??!”
肥肚腩上的腰包轉(zhuǎn)眼就鼓出了一大圈,向雨朵傻傻地盯了幾秒,最后也沒敢說出要求找零的話,只得悻悻地尾隨付博曜而去。只是還沒走出幾步,她又折回來,看著一臉詫異的老板,很正經(jīng)地說:“老板你弄錯了,他不是我丈夫?!?/p>
晚餐三菜一湯,還有一道芝士焗龍蝦。
色澤悅目,香醇四溢。
一頓飯下來,向雨朵沒吃幾口,其實她廚藝不差,特別是最近一年為了滿足某人變態(tài)的胃口簡直在呈幾何速度遞進(jìn),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從前做別人老婆的時候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現(xiàn)在倒好,天天下廚,日日做家庭主婦。
就是那幾只蝦貴得挺嚇人的,向雨朵邊洗碗心里邊嘀咕,這得縮衣節(jié)食多長時間才能把錢還上啊。
郁悶之際,付博曜已經(jīng)從身后走了過來,圈著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頭,緩緩地吐氣,難得溫軟地道:“別斤斤計較了,這頓算我的。”
“這不好吧?”向雨朵的耳朵被吹得直發(fā)癢,那可是她致命的敏感點,這個男人忒狡猾了。
“今天是我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备恫╆滋岢鲋攸c后,便開始動手動腳。
向雨朵慌忙推拒道:“可,可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
向雨朵能明顯地感覺到付博曜不老實的手突然一停,但很快又張狂了起來,肆虐過一輪,像是覺得不過癮,干脆一把將她扳過來,眼對眼鼻對鼻地貼著,他的眼瞳黑得特別奇異,仿佛蘊(yùn)含著一股極強(qiáng)的引力,也只有這么近的距離向雨朵才覺得,仿佛連全世界的光也不能逃脫,她恍惚地眨了眨眼,嘴巴已經(jīng)被堵住。
攻城略地,她在他口中嗚嗚抗議,這才明白付博曜的打算,貼身的內(nèi)衣已經(jīng)被捋上了大半,就連胸衣扣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被他解開的,不到半刻,她已經(jīng)喘了起來,兩只沾滿泡沫的手也不自主地鉤上了他的脖子。唉,她那點可憐的經(jīng)驗實在經(jīng)不起這樣高超的挑逗。
付博曜今天做了很多的前戲,溫柔得一點也不像平常那只禽獸,向雨朵覺得就連新婚之夜他也不曾這么耐心過,想起那年撕心裂肺的一幕她本能地一縮,沒想到居然很快就適應(yīng)了他,這個男人的手段向來狠準(zhǔn),就連在這種事情上也絕不會算錯半分,他清楚她的需要,了解適合她的節(jié)奏和力度,所以到達(dá)頂端的一剎那,她竟動情地叫出聲來。
二、
向雨朵是被手機(jī)鈴聲吵醒的,陌生的號碼,凌晨兩點。
她艱難地睜開眼,付博曜顯然已經(jīng)離開,稀疏的月光從窗外照進(jìn)來,那個枕頭很平整,床頭柜上的煙灰缸也是干凈的,仿佛昨夜縱情到全面失控只不過是一場春夢而已。
呆了幾秒鐘,向雨朵才想起要接電話,摸過手機(jī)喂了一聲,聽著聽著便不動了。過了一會兒,她整個人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大叫:“什么?公安局?!”
兩個小時后。
從公安局大門走出來的時候向雨朵發(fā)覺錢包里已經(jīng)分文不剩了,幸好還有張公交卡,她舒了一口氣,面朝靜悄悄的馬路,大概是在里頭憋了太久,好半會兒后才幡然醒悟,這個時候哪里會有公交車啊!
無語向蒼天。
“嫂子?!?/p>
向雨朵頭也沒回地就往前走,身后的人趕上來,又喚道:“嫂子,等等嘛。”
“我不是你嫂子,別亂叫!”
她顯然很惱怒,短短的半天工夫,一個月的工資就打了水漂,又是澳龍又是保釋金,捂捂胸口,實在讓人難以接受。本來就已經(jīng)夠心酸了,背后的人居然還在叫:“不做嫂子,做我女人怎么樣?”
“付博彥!”
向雨朵轉(zhuǎn)身怒瞪付博彥,眼中有氣,烏溜溜的像極了兩顆黑葡萄。她看著他的那個模樣,和當(dāng)年在學(xué)校他插隊到她前面打飯的時候如出一轍,這竟讓付博彥有些懷念,他微微皺眉,問:“做我女人不好嗎?”
這一瞬間的神色與付博曜出奇的像,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相互也不對盤,但血緣關(guān)系擺在那里,她看見付博彥時,就總會無端地想起他。
想起付博曜,向雨朵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狠狠地白了付博彥一眼,警告道:“下回打架不要再留我的號碼,聽清楚沒?再見!”
付博彥一把擒住她,非常用力:“你還沒回答我呢,要不,我們先試試?”
向雨朵懶得理會他,這樣的玩笑他總是掛在嘴邊,好像全世界離婚的女人他都渴望去拯救一般,更何況還是自己的大嫂,他今天也很奇怪,在酒吧無緣無故地就和自己的朋友打了起來,一瓶子砸得人家頭破血流,倒在地上直喊快打110。
堂堂付氏闊少,論身份、論地位,這公眾形象多重要??!多大的事犯得著要拼個你死我活嗎?
向雨朵正想說話,突然聽見一聲口哨,偏頭看去,一個滿頭包著紗布的男人走上來,咧著嘴道:“彥少,我當(dāng)你為誰這么拼命呢!這就你那前任大嫂?哎喲,長得可真夠小家碧玉的,我說得沒錯吧,和凌藍(lán)哪里有得比啊,難怪你哥離得這么爽快?!?/p>
“你再說一個字試試?”
“我再說幾個字都這樣,付博曜聰明著呢,凌藍(lán)一娶,手里的集團(tuán)股份比你我兩家都占得多,嘖嘖嘖,他可是得了你老爸的真?zhèn)靼 ?/p>
付博彥沖上去就是一拳,眼看著兩人在公安局門口都能打開,向雨朵更加頭疼了,趕緊拽過付博彥就走:“你給我老實點,我可沒錢再贖你了!”
付博彥倒也沒反抗,順勢摟上她的肩,說:“好啊,你收留我一晚,我就聽你的?!?/p>
“回你的家去!”
“別這么無情啊,我這副樣子回家,老頭子肯定又得啰唆了。”
“走開,別拉拉扯扯的?!?/p>
付博彥嗖的一下躥到她跟前,雙手合十,倒著眉毛拖長聲音道:“就一晚,嫂子,嫂子——”
他這樣一叫,向雨朵耳根子就軟得一塌糊涂了,雖說付博曜與付家早在他們結(jié)婚之前就撇清了關(guān)系,兩兄弟也斗得跟仇敵似的,但是付博彥對她的態(tài)度卻大相徑庭,不但公然宣稱她就是他的大嫂,就算如今的凌藍(lán)他都冷臉不認(rèn),簡直比付博曜還把她當(dāng)一家人。
何況,這回打架原來是為了替她出氣,如果不感動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厚道了。
那時向雨朵不懂,直到后來她才明白,其實自己在乎的是那份感覺,付博彥給了她那樣一個特別的頭銜,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可以做付博曜的太太,可絕不會再有第二個大嫂。
她抓著這一點點微薄的專屬感,仿佛是曾經(jīng)擁有過的證明,是真相大白后所剩無幾的記憶,即便,她再也不是他的妻子。
三、
付博曜打來電話的時候付博彥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睡著了,他吃了一大碗面條,一個煎雞蛋,睡相顯得相當(dāng)滿足。
向雨朵躡手躡腳地進(jìn)了房,剛按下手機(jī)那頭就吼了起來:“怎么才接電話啊?”
不悅的聲音令整間臥室驟然冰冷,她天生不善于撒謊,又怕付博曜聽出什么端倪,于是回答得極為短促:“不好意思,才醒?!?/p>
“沒睡好?”
“可能吧,”向雨朵緊張得四處亂瞟,一雙眼睛又突然定住,“哦,對了,你可能有東西落在這兒了。”
“妝臺上的?”
“嗯,如果你急的話我今天就發(fā)快遞送到你辦公室?!?/p>
付博曜頓了一下,又問:“你怎么就想不打開來看看?”
“哦……”小盒子端端正正地擺在臺中央,顯然就是特意放在那里的,向雨朵遲疑地盯著,不自覺地又開始咬手指。
“別咬手指。”付博曜低低地責(zé)備道,似有一絲弱不可聞的嘆氣,感覺有話想說,但又在這一刻不知為何變成了長久的沉默。最后,他也只是喚了她一聲:“雨朵?!?/p>
“嗯?”
她的反應(yīng)輕得發(fā)軟,微微的,溫溫的,從話筒里傳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變得相當(dāng)模糊,付博曜沒有說話,也沒有掛電話,向雨朵便握著手機(jī)沒有放,越是這樣安靜就越是心亂,她不知道他要說什么,某種命令還是決定。
就在向雨朵神游的時候,手里突然一空,轉(zhuǎn)頭一看,付博彥拿著她的手機(jī)在搖晃,她不敢出聲,只能上前去搶,付博彥把手機(jī)放到耳邊,擺手示意她不要靠近,臉上一副邪惡的笑容,似乎在告訴她:你再過來我就開口說話了。
這下她真的不敢動了,付博曜那樣恨著付博彥,這些年他幾乎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在了對付付家上,若是發(fā)現(xiàn)她和自己的仇人牽扯不清,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出來。
所以她只能站在那里,又急又慌,簡直就要落下淚來了。就是這么一瞬間,她水光滟瀲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竟讓她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付博彥心里猛地縮緊,想也沒想就把她拽到了面前,低頭要去吻她。
向雨朵一驚,本能地反抗,沒想到就算單手付博彥的力氣也大得出奇。他牢牢地箍著她的腰,她不能說話只能躲,他便圍追堵截,她越是抗拒他就越是強(qiáng)硬,糾纏間眼看著就要得逞時,付博彥卻突然不動了。
向雨朵直往墻角退去,驚魂未定地瞪著他,連大氣都不敢出。
付博彥也看著她,眼里的洶涌漸漸平息,但又一點一點變得嚴(yán)肅起來,他依然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也不知是聽到付博曜說了什么,眉眼間似乎有種不可置信的驚疑,只是一閃便不見了。
最后,他關(guān)上手機(jī),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
“喂,”向雨朵小心翼翼地叫住他,問,“他,他說了什么?”
付博彥頓了頓,然后面無表情地答道:“沒有,他什么都沒說?!?/p>
四、
向雨朵很想知道那天晚上付博曜到底在電話里說了什么。
她的疑問越來越多,起初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娶她,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離婚后他又突然找到她,造成現(xiàn)在兩個人的關(guān)系不清不楚的局面。
困惑之余她又想起那個一直沒有打開過的小盒子。兩年婚姻,除了讓她衣食無憂,付博曜幾乎沒有送過她什么東西,就連結(jié)婚戒指都是有生意往來的珠寶公司贈送的。他對她的態(tài)度總是時冷時熱,而她認(rèn)為他對自己最好的時候,也不過是她生日那天,他親自開車載著她到山頂看了一場市慶的煙花表演。
要知道,他私人的車子沒有哪個女人坐過,而她也只享受過那么一回。
“怎樣?”付博曜透過鏡子詢問那個呆愣愣的人。
向雨朵很快回過神來,見付博曜又換了套深色西裝、白襯衫、花紋領(lǐng)帶,身姿挺拔地立在試衣間門口,他有天生的氣場,在哪里都能變成個磁體,尤其又是在做衣架子的時候,簡直就是人裝合一,天下無敵。
她木訥地點點頭又拼命搖頭,其實想表達(dá)贊同加感慨,但付博曜以為她不喜歡,又折回試衣間,來來回回地試穿。
向雨朵連續(xù)加了幾個通宵的班,又被這樣折騰了大半天,回家的途中就在車上睡著了,等醒過來時才發(fā)覺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可人還在車?yán)?,窗外已?jīng)一片漆黑。
一睡就睡了幾個小時,向雨朵很不好意思,說:“怎么不叫醒我呢?”
付博曜沒有看她,而是翻著手里的文件,車后座空間很大,他身邊還攤了些資料,向雨朵覺得很眼熟,伸長脖子一瞧:“咦,我的標(biāo)書?”
“這就是你花了幾個通宵弄出來的東西?”
不滿中略帶不屑的口氣讓向雨朵很自然地聯(lián)想到自己的上司,每每訓(xùn)人時總是一副尖酸批斗的腔調(diào),原來付博曜也不例外。他冷冷地問道:“你覺得你們公司拿著這樣的垃圾去競標(biāo)會成功?”
向雨朵有些發(fā)窘:“政府的標(biāo)要求本來就高,公司又多,何況我們的實力也沒那么強(qiáng)……”
付博曜蹙起眉頭,沉思了片刻,把文件遞到她面前,說:“你按照上面的報價重新做一份,有用的資料我會讓秘書傳給你,你改好再呈初審就不會有問題了?!?/p>
向雨朵接過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竟都是改動過的筆記,她粗略地過了一遍,突然覺得只待了兩年公司的他居然比自己還要了解,她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這幾年他的實力日漸增強(qiáng),勢如破竹,連同他的人都變得神秘起來,只是有一點她是確定的,她問:“你幫我是有目的的,對嗎?”
付博曜沒有說話,可表情并不否認(rèn)。
“這次招標(biāo)最可能中標(biāo)的是付氏,你知道一旦中標(biāo),這個項目的撥款數(shù)會有多大。但你卻把這么重要的內(nèi)部報價給我,是存心想讓付氏落選,對嗎?”
付博曜偏過頭來,沒有絲毫猶豫地道:“是?!?/p>
看出她的排斥,他又冷靜地說:“你大可以不接受,但不代表你的老板也這么想。今天就算沒有你我也會有其他的辦法,而事實上,你在這個位子負(fù)責(zé)這件事,我當(dāng)然很想利用,至于愿不愿意,在你?!?/p>
他說得那樣理所當(dāng)然,仿佛是蓄謀已久,交易、手段、利益都是他的武器,只要能達(dá)到目的,誰都是可以利用的對象,以及放棄的人。
就好像他提出離婚的那天,協(xié)議書就已經(jīng)擺在她面前,她不解地看著他,他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冰冷,都要狠。他說:“你沒有錯,可是凌藍(lán)比你有用得多?!?/p>
五、
向雨朵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付博彥狠狠地震了一下。
其實她盛裝打扮的樣子他不是沒見過,可那時每每亮相付博曜總把她裹得跟巴基斯坦婦女似的,可不像現(xiàn)在,超低抹胸,蓬紗短裙,漂亮的鎖骨,還有一雙讓人想入非非的小腿。
付博彥低咳了一聲:“嗯,還不錯?!?/p>
“是嗎?”向雨朵遮著胸前那一片春光,有點汗顏,“會不會太露了點啊?”
“怎么可能!你這是去赴宴,又不是去齋戒拜佛,不要讓師弟師妹們看笑話,懂嗎?”
向雨朵極不情愿地被付博彥拽上了車,學(xué)校搞百年大慶,邀請一些成功人士回來做嘉賓,付博彥自然在名單之列,可她和這事無關(guān)吧,沒想到那老校長居然親自打來電話,說她當(dāng)年混跡學(xué)生會弄得風(fēng)生水起,還有那和她一塊作亂的小子,都趕緊來,必須得來!
老校長不放心,轉(zhuǎn)頭又打電話給付博彥,三令五申,說必須把向雨朵給弄來。
向雨朵忍不住咬起手指,有些事不去想就淡忘了很多,忘了自己也曾經(jīng)那么鮮活生動過,忘了就是那個時候付博曜的出現(xiàn)改變了她的一生。
走近晚宴大廳的那一刻,向雨朵就覺得不對勁了。
林林總總相熟的面孔,臺上立著的花牌,她遠(yuǎn)遠(yuǎn)一看,臉上瞬間變得慘白,轉(zhuǎn)身就要走,但付博彥死死地按住她:“走什么,好戲還沒上演呢。”
“你騙我!”向雨朵簡直想把他千刀萬剮。
付博彥卻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要不是怕你受不住,其實我還可以更狠一點。雨朵,這輩子我沒做過什么后悔的事,唯一一件就是當(dāng)初沒要了你,給了付博曜可乘之機(jī)。你嫁給他我認(rèn)了,可你做什么不好,偏偏做他的情人?既然你不想清醒,那么現(xiàn)在就讓我來讓你醒?!?/p>
他說得咬牙切齒,掐在她腰上的力道也大了幾分:“你一定不知道付博曜當(dāng)年為什么要急著娶你吧?從前我不說是怕你難過,現(xiàn)在我卻很想告訴你,因為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尤其是他!”
向雨朵掙扎得更加厲害了,即便她想知道真相,但此時此刻也絕不是追究的時候,就在她好不容易甩開付博彥轉(zhuǎn)身時,付博曜和凌藍(lán)卻擋住了去路。
四目相對,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付博彥笑著迎上來:“真是恭喜二位了,結(jié)婚周年快樂?!?/p>
付博曜面無表情地道:“我不記得有邀請過你。”
“兩位不是發(fā)了請?zhí)接甓涔締?,他們派她做代表,我是她的男伴,這樣也很合理嘛。”付博彥盈盈地笑道,“這周年宴還不錯,我結(jié)婚的時候一定也來這兒辦……”
向雨朵很久都沒有動一下,只是任由付博彥在那里說,也毫無力氣去回避他的一些親密舉動。太荒謬了,她居然跑來參加前夫的結(jié)婚周年宴!還看著前夫和太太在自己面前秀恩愛,而付博曜身上穿著的還是那天她親自替他挑選的西裝!
她心里難受得很,以至于笑出來的樣子都相當(dāng)滑稽。她語無倫次地說道:“恭喜你們,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p>
六、
癱軟在洗手池邊,向雨朵眼睛發(fā)直,整個人近乎虛脫。
當(dāng)所有的尷尬、慌亂、難受已經(jīng)過去,剩下的只是一片茫然。就是這個瞬間,全世界都變得無比真實起來,他為了報仇和她離婚,轉(zhuǎn)身便娶了豪門之女,他根本一點都不在乎她,她卻因為他一夜醉酒突然出現(xiàn)在她家門口,說了一句我想你,從此就心甘情愿地與他糾纏。
她怎么會這么傻?
手機(jī)突然響起來,向雨朵看也沒看,呆滯地接通,那頭問:“在哪里?”
不耐煩的聲音讓她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鼓起勇氣說:“我已經(jīng)走了,請你以后都不要來找我了?!?/p>
“在哪里?”付博曜幾乎在咆哮。
向雨朵慌亂地按掉電話,愣了半晌,最后沖著鏡子定了定神,準(zhǔn)備離開。
拉開門,她渾身一顫,大腦刷地一片空白。
付博曜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怒不可遏的眼神就好像要把她的肉都剜下來。她從沒有見過他這種暴戾的模樣,本能地往后退。付博曜一步一步地逼過來,走進(jìn)洗手間里,反手把門鎖上。
“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倒想問問你,你和付博彥是什么意思?剛剛那句話又是什么意思?”
向雨朵完完全全地亂了,她知道自己無論怎么說他都不會相信,所以什么都不想解釋。她的語氣軟下來,幾乎是在哀求:“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你的太太就在外面,我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行不行?”
“你想都別想。”
“為什么?你根本就不愛我!”
當(dāng)最不愿意承認(rèn)的事實被不顧一切地吼出來后,向雨朵發(fā)覺連身到心都疼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她幾乎要掉下淚來:“我不想破壞你的家庭,不想做第三者,為什么不放了我?”
“為什么?”付博曜笑得很可怕,“你說得對,我是不愛你,可不代表我不想要你。雨朵,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我們之間……算一場游戲,只不過游戲規(guī)則是我定的,除非我玩夠了,否則你別想著能全身而退!”
她氣一下子就上來了,邁步就往門口沖,卻被付博曜眼明手快地抓住,狠狠地按在門上,冷聲道:“你們看起來很親密啊,已經(jīng)上過床了是嗎?”
“放開我!”
“沒想到二手貨他居然也要?”付博曜死死地扣住向雨朵的雙手,而他的手也開始在她的身上肆意游走,一想到他們親熱的畫面他幾乎就要發(fā)狂了,連身體的反應(yīng)都變得強(qiáng)悍起來:“那小子碰過你哪里?這里,還是這里?嗯?”
感覺到他的異常,向雨朵惶恐地大叫:“你瘋了,這是洗手間!快放開我!”
他卻置若罔聞,堅硬的身軀毫不留情地抵著她,近乎粗暴地掀起她的裙子,她看不見他的樣子,但能感覺到他就像頭野獸,兇殘得要把她生吞活剝一般。她嚇得哭了出來:“不要,不要!”
付博曜從后面進(jìn)入的時候,向雨朵只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巨大的痛楚來得又急又猛,她的身體一下子垮了下去,仿佛連最后一絲尊嚴(yán)也被生生地踐踏了。她不敢出聲也不敢動,生怕有人會闖進(jìn)來撞見這不堪的一幕,只能死死地咬著唇,咬得血肉模糊,眼淚縱橫。
越是這樣忍耐,付博曜越是惱怒,他用力地把她扳轉(zhuǎn)過來再次蠻橫壓上,他捏住她的下巴占據(jù)著她的視線,冷冷地低吼道:“你好好兒給我看著,誰才是你的男人!”
劇烈的沖擊讓整個房間都顫動了起來,她仿佛置身一場毀天滅地的災(zāi)難中,被撕裂,被凌遲,被活生生地吞噬,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連同嘴角的血,全數(shù)流入他口中。
而那咸腥發(fā)苦的味道像是一味毒藥,侵入他的骨髓,腐蝕他的靈魂,明知道會粉身碎骨,他卻只想要更多,更多。
“我恨你,恨你……”
向雨朵噙著淚,拼命地捶打他,那樣的力氣根本微不足道,卻讓他生疼,由心臟破入,布遍整個胸腔,最后在身體里迅速地焚燒起來。
如果要恨,那就恨得更加徹底些吧。
七、
公布中標(biāo)結(jié)果的這一天,向雨朵才知道自己懷孕了。
既不是自己公司也不是付氏,而是一家鮮少聽聞的外地企業(yè),她正疑惑,一股兇猛的惡心感涌了上來。
沖進(jìn)洗手間嘔得撕心裂肺,手里還拽著B超的檢查結(jié)果,想起宴會那晚發(fā)生的事向雨朵就全身冰涼,幾乎快要窒息了??擅幻教沟男「梗感缘谋灸芫褂肿尶謶忠稽c一點平復(fù),她漸漸透過氣來,心中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把孩子留下來。
向雨朵失神地往外走去,一頭撞上迎面走來的人,抬頭一看,是付博曜。
他他他,怎么會是他?向雨朵倏地一下站直,驚慌失措地把手背了過去。
付博曜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我來看病?!?/p>
“看病?”付博曜顯然不太相信,劍眉星目地盯著她,“手里拿著什么?給我看看。”
向雨朵慌忙退了一步,本想干脆就走,卻硬是被付博曜尖利的眼神給震懾住了。就在他伸過手來的時候,她突然被人一把扯開。
付博彥摟著她,依然是那副落拓的笑容:“付總,怎么連個病人都不放過啊?”
“把你的手拿開?!?/p>
“雨朵現(xiàn)在是個病人好不好,難道我都不能關(guān)心一下嗎?”付博彥白了付博曜一眼,又故作大方地把向雨朵往前推,“你想關(guān)心你來啊,她感冒了要看醫(yī)生,要送回家,得二十四小時地守著,你行不行啊?”
付博彥話里有話,而付博曜的樣子顯然有些顧慮,以至于看起來也不像平常那樣咄咄逼人了。果然,不一會兒凌藍(lán)就從后面走了上來,挽上付博曜的手臂,優(yōu)雅一笑:“真巧?!?/p>
付博彥點了點頭:“也不算巧,我們?nèi)サ氖羌卑Y室,你們是去婦產(chǎn)科吧?”
凌藍(lán)臉上微微泛出薄紅,那溫柔的笑容看起來竟別有一番韻味。當(dāng)她的手下意識地覆上小腹時,向雨朵心里一顫,幾乎都要站不穩(wěn)了,若不是付博彥暗暗地用力托著她,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當(dāng)場暈厥過去。
向雨朵被付博彥機(jī)械地拖出了很遠(yuǎn),也許是呆愣了太久,所以在甩開付博彥的時候才顯得那么用力,她不穩(wěn)地晃了一下,最后僵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著她那副悲慟的樣子,付博彥忍住沒有動:“這是早晚的事,凌家對他有利,現(xiàn)在凌藍(lán)又有了他的孩子,你們是不可能的。”
他從她手里抽出那張檢查結(jié)果來,看了一眼又看向她:“你別告訴我你打算留下他,你以為付博曜會認(rèn)嗎?你以為凌家的人知道了會放過你嗎?雨朵你別傻了,這個孩子不能要?!?/p>
她連絲毫猶豫都沒有,邊往后退邊說:“可以不讓他們知道……”
“你理智點好不好!”付博彥上前拽著她,表情幾乎要摑人了,“當(dāng)年我父親為了錢棄他們母子于不顧,他母親含恨自殺,他把所有的罪責(zé)都算在我們一家人身上。他說過,只要是我的東西他全數(shù)都會搶過去,他知道我喜歡你所以才娶你,千方百計地得到你之后又拋棄你。雨朵,付博曜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你,他只是在報復(fù)我,你懂不懂??!”
向雨朵一動不動,既不說話也沒有哭,她怎么會不懂,如果在這一切發(fā)生了之后她仍是不懂,那只能說明她在自欺欺人!從前,她那么想要個寶寶,可付博曜一直不肯給,她以為他不喜歡所以才狠下心來決定一輩子不要孩子,可如今凌藍(lán)懷孕了,是他的孩子,原來,他不是不愛孩子,只是不想要她為他生孩子。
他說過他不愛她,原來,不是不愛了,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他曾經(jīng)對她的好,對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徹頭徹尾地演戲!
“雨朵,我知道很殘忍,可這孩子無名無分,難道你想他將來像付博曜一樣?你想看著他和他的兄弟也反目成仇嗎?”付博彥把她摟進(jìn)懷里,喟然嘆氣,“你相信我,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yī)生,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
八、
自從凌藍(lán)懷孕的消息曝光后付博曜就再也沒和她聯(lián)系過,冷靜下來她也做了決定,付博彥說得一點也沒錯,可這是她的孩子,她不忍心,而且必須要好好兒保護(hù)他。
去交離職報告的時候,向雨朵突然被一群記者圍堵,相機(jī)對著她噼里啪啦地一陣亂閃,緊接著十幾個話筒湊過來——
“向小姐,不知道你對付博曜先生虛假投標(biāo),進(jìn)行賄賂的行為有什么看法?你已經(jīng)與他正式離婚了,但據(jù)可靠消息稱,你們現(xiàn)在仍交往甚密,請問對此你有什么解釋?”
“聽聞凌小姐知曉此事后傷心過度已經(jīng)流產(chǎn),凌董事長十分不滿,到目前為止凌家對警察立案調(diào)查一事仍是置之不理,你覺得這與你有關(guān)嗎?”
“向小姐,你和付先生是否有復(fù)合的可能?”
“你們是否假離婚?”
…………
場面太混亂,以至于動用了所有的保安才把記者拉走,公司不得不緊閉大門,向雨朵被拉扯得衣衫不整,狼狽地站在大廳里,人還未從驚愕中清醒,電視里又播出新聞報道——
“盛遠(yuǎn)集團(tuán)董事會成員付博曜先生,因涉嫌挪用公款、虛假投標(biāo),以及對評標(biāo)委員會行賄,今日已被帶回警局協(xié)助調(diào)查,目前政府已經(jīng)公布中標(biāo)結(jié)果無效……”
怎么會這樣?
一夜之間鋪天蓋地的都是付博曜被捕的消息,他的電話也一直無法接通,向雨朵覺得奇怪,即便他再求勝心切也不至于這樣疏忽啊,怎么輕易就被人抓了把柄呢?她又有些生氣,為了報復(fù),他居然不惜一切代價,弄到如今這地步,還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幾天都沒睡好,而那些一直守在家門口的記者令向雨朵更加擔(dān)憂起來,因為這件事凌家的態(tài)度本就相當(dāng)冷漠了,如果一旦知道她懷孕,那只會讓事情更麻煩。
向雨朵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yù)感,而這種感覺又在凌藍(lán)找上門來的那一刻變得更加強(qiáng)烈。
那樣一個得當(dāng)?shù)呐司乖谒媲翱薜酶文c寸斷,她剛流產(chǎn),過分消瘦的臉竟比自己還難看。她聲音顫抖地說:“董事會向我父親施壓,他不但不肯幫博曜,還逼我離婚。我知道爸爸是為我好,可我是博曜的妻子,怎么能在這種時候和他劃清界限呢?向小姐,我知道不該來找你,可我真的沒辦法了?!?/p>
向雨朵有點不知所措,她以為凌藍(lán)至少會沖上來扇自己幾巴掌。她沒想到凌董事長竟絕情到這個份兒上,他是出了名的古板守舊,家里出了這樣的丑聞難免憤怒,可顏面難道抵不過親情,比不上自己女兒的幸福嗎?
果然,凌藍(lán)淚眼婆娑地望著她,問:“你有了博曜的孩子,對嗎?”
向雨朵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幾乎是本能地就站了起來,她張皇地看著凌藍(lán),既忐忑又羞愧,她以為自己瞞得足夠好,沒想到就連最不可能知道的人卻早已經(jīng)看在眼里。
凌藍(lán)一哽,說:“向小姐,我知道博曜這樣待你是為了報仇,我也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傷害,我不求你原諒他,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在你們曾經(jīng)夫妻一場的情分上,救救他!”
她這樣苦苦哀求,攪得向雨朵心里越發(fā)慌亂了,她說:“你誤會了,我沒想過要拿孩子來要挾你們……”
凌藍(lán)拼命地?fù)u頭道:“博曜并不知道你懷孕了,是我父親找人調(diào)查的。他之所以會這么生氣,不但是因為我沒了孩子,還知道你有了博曜的孩子,我父親說,除非……除非你把孩子拿掉,兩人一刀兩斷,否則就算博曜坐牢他也會坐視不理的!”
拿掉孩子?向雨朵像呆子一樣地愣住了。
凌藍(lán)再次哭了出來:“對不起,如果我有辦法就不會來找你了?,F(xiàn)在只有我父親可以救他,求求你,我不能失去他……”
九、
她何嘗又想失去他呢?
那時離婚,她覺得天都塌下來了,獨自生活不過兩年,但她感覺比一輩子都要長,她沒法接受付博彥,更沒法接受別的男人,只因為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他。
她還記得兩個人剛認(rèn)識的時候,他來學(xué)校接她,那樣一個西裝革履的總裁居然肯陪著她吃路邊攤;她期末考試通宵溫書,他讓司機(jī)每天送來熱湯,還盯著她必須喝完;畢業(yè)那天他求婚的時候直接就把她帶去了民政局……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恨他,其實在心里她記得的都是他的好。
房間里又陰又靜,付博曜坐在她對面,那樣冷淡的神色比任何時候都不能讓人看透,向雨朵收緊手,鼓足勇氣直視著他,說:“我們結(jié)束吧?!?/p>
她說得清楚而肯定,不是來征求他的意見更像是一種告知,付博曜神情自若地看著她,除了眼中有些許的憔悴,沒有任何動容,甚至連一絲遲疑也沒有。
他濃眉一挑,說:“可以。”
那樣生硬的口吻,如例行公事一樣的回答,對于他來說,如同失去興趣的玩物,食之無味,棄之也不會可惜。
向雨朵站起身,瞬間的分崩離析讓整個人都生生地疼了起來,一切都從眼前遠(yuǎn)去,就連在踏出門的那一刻付博曜最后的狠話都變得虛幻起來,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永遠(yuǎn)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p>
好一場決絕的攤牌。
只是再精彩也比不過那個隱藏在后的人,面對單向玻璃看著發(fā)生的一切,冷冷地發(fā)笑。
“小姐,我這就去給付先生辦保釋手續(xù)?!?/p>
“不急,過幾天再說,把消息放出去,就說警方已經(jīng)找到新的證據(jù),目前情況很不樂觀?!?/p>
“為什么?這樣不會對先生不利?向小姐……不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您了嗎?”
凌藍(lán)抿嘴,微微一笑:“她還有一件事沒有做?!?/p>
同為女人,她本也不想做絕的,如果付博曜只是逢場作戲,她做得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當(dāng)年結(jié)婚,她要的是個出色的丈夫來穩(wěn)固自己在家族中的勢力,而他要的則是借助她的勢力來報仇。
嗬,誰又能想到,萬人眼中的金玉良緣竟是一場交易呢?
結(jié)婚時,她沒有得到過一件丈夫送的禮物,和丈夫共進(jìn)晚餐的人永遠(yuǎn)不是她,她覺得丈夫陪工作的時間比她多,就連床笫之事他都當(dāng)公事般草草應(yīng)付。
是他不遵守游戲規(guī)則,一次又一次做出令她失望的事。她忘不了看到向雨朵檢查報告的那一刻,她日思夜想要的孩子,她要培養(yǎng)的繼承人,他連絲毫機(jī)會都不給她,卻讓自己的前妻得償所愿。
是他教會了她:恨一個人不一定要把他逼死,而是奪走屬于他的所有,慢慢折磨,讓他絕望,一輩子生不如死。
偽造證據(jù),伺機(jī)陷害,假懷孕,假流產(chǎn),上門哭訴……她費(fèi)力地導(dǎo)演這一切,就是為了要把自己的丈夫搶回來,她絕不允許任何女人來破壞她的婚姻。
次日,警方得到最新證據(jù),證明付博曜利用職務(wù)之便挪用公款、虛假投標(biāo)、行賄,一旦定罪恐遭重罰。
三日后,凌家做出自事發(fā)以來的首次回應(yīng),交納巨額保釋金,付博曜重獲自由。
十日后,因各方證據(jù)來源有疑,證據(jù)不足,付博曜無罪釋放。
至此,轟動本市一時的經(jīng)濟(jì)大案不了了之。
十、
兩個月后。
向雨朵從便利商店走出來,手機(jī)在響,她看了號碼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沒有接,如此反復(fù)兩三次,終于沒有動靜了。
天色陰沉,有些下雨的跡象,她急匆匆地往家趕去。剛到樓下就看見有個人立在那里,高大的身影,路燈照在他的側(cè)臉上,連下巴的胡胡楂兒都很分明,她的心跳有一瞬間停止了。她緩緩地走上前去。
“你可讓我找得好辛苦啊,雨朵?!?/p>
“你怎么來了?”向雨朵一開始就認(rèn)出來了,即使是再相似,那也絕對不是他。
“來看你啊,”付博彥走到她面前,抱怨道,“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好不容易才弄到你的號碼,居然連電話都不接,真是絕情?!?/p>
“哦,”向雨朵反應(yīng)有些遲鈍,頓了好半晌才問,“要不要上去坐坐?”
她的樣子卻一點也不盛情,還沒等付博彥回答,就徑自往樓道里走去,卻又被付博彥一把抓住,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四周安靜下來,連感應(yīng)燈也突然熄滅了。付博彥有點緊張,就好像回到了大學(xué)時候,那時他已經(jīng)喜歡了她很久,一直想找個機(jī)會向她表白。
他曾經(jīng)就那樣錯過了她,才讓一切變得不能挽回,可是他現(xiàn)在找到了她,便不會再放她離開了。燈忽地亮起來,那一瞬間的明目像是一道曙光,只想送進(jìn)她的心里。付博彥認(rèn)真地說道:“你想要這個孩子就生下來吧,我可以做他的父親,我會好好兒愛他,還有你?!?/p>
向雨朵站在那里,很久都沒有說話。
滴答滴答,天空下起雨來。
雨水落在皮膚上,有種說不出的冰涼,她的眼睛暗淡無光,漸漸地便沒了焦點。雨越來越大,而她的心也像是被切開了一個口子,汩汩地淌出鮮血,仿佛要流盡,仿佛要被抽干,就是這么一瞬間,那種割肉離骨的劇痛又再次回到身體,讓她疼得像是一場噩夢,疼得像過去的每一天,她幾乎夜夜失眠,夜夜驚醒,只覺滿手是血,整張床上都是血。
“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p>
她以為眼淚早已經(jīng)流干,但淚水卻又在這一刻無助地洶涌而出,不能停止,也不能解脫。她永遠(yuǎn)都不能忘記自己做出的選擇,永遠(yuǎn)都不能忘記失去孩子的那一天,而這一輩子她都無法原諒自己,因為是她親手結(jié)束了他的生命。
凌藍(lán)說:“如果你還愛他,請你救救他?!?/p>
她好恨,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為什么要這樣愛他。
隔著便利商店的落地窗,付博曜看見向雨朵在貨架前挑選商品,還是那個懵懂的樣子,舉棋不定的時候最愛咬手指甲。
她從便利商店出來,他開著車一路跟著她,直到她家樓下。
付博彥一直在等她。
凜風(fēng)之中,他看見付博彥抱過她,重視而又小心翼翼的姿勢仿佛是捧著生命里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從這個角度,他雖然看不到她,卻見她終于把手伸出來,反抱住付博彥。
命運(yùn)曾讓兩個人分道揚(yáng)鑣,但最終還是把他們拉回彼此面前,此劇劇終,退場的人是他。
而曾經(jīng)那些與她接近的時光,她的笑,她的美好,他也只能在記憶深處獨自回看——
那年生日帶她到山頂看煙花,他第一次為女人做這樣可笑的事,不愿承認(rèn)便謊稱是市慶表演,回家的時候她已經(jīng)睡著,蜷在他的外套下,一臉歡喜而滿足的樣子,他這一輩子都記得。他把車子停在路邊,癡癡地凝視了她很久,車外夜靜更深,天大地大,卻抵不過這一方小小的空間,抵不過這溫暖安寧的一刻。
是他把她親手推遠(yuǎn),卻又在無數(shù)個深夜醒來清楚地想到她,乖靜的樣子,透徹的眼神,輪廓隱隱地泛著光澤,他統(tǒng)統(tǒng)都記得清清楚楚。他還記得她給他做的第一頓早餐,是那夜應(yīng)酬之后醉酒,他飆車穿越大半座城市,最后停在她家門口,那個地址幾乎爛熟于心,她的行蹤他亦是了若指掌,所以猝然放縱的那一瞬間他才沒有絲毫遲疑。她打開門,他醉意迷蒙地望著她,啞聲說道:“我好想你?!蹦┝耍謫玖艘宦暎骸袄掀?。”
他一直覺得,那酩酊一刻的動情不過是一句玩笑,卻沒有想過,唯獨是她,唯獨在她面前,他只能用這樣庸俗的勇氣與她袒露真言。
兩年婚姻,一年情愛,他自以為是地用了那樣的方式把她禁錮在身邊,用了那樣的難堪將她的身心一遍又一遍地傷害,他騙了她,騙了所有人,也騙了自己,認(rèn)定自己不愛她。
可如果不愛,那為什么在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報復(fù),而是想要擁有那樣的笑容不放?
如果不愛,又怎么會在看見她和付博彥緊緊相擁的這一幕時,他的世界如臨末日,痛不欲生?
如果真的不愛,結(jié)婚周年當(dāng)日,他怎會在看到那樣一件禮物時,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她?
漸漸地,大雨如注。
他看見付博彥和她一起上樓去了,不一會兒,她的房間便亮起了燈。
他打開車窗,點了一根煙,車前燈開著,黃暈的燈光將黑暗中的落雨照得狂亂而傾盆。擋風(fēng)玻璃上水珠墜落下滑的軌跡七零八亂,如同破損擴(kuò)大的裂痕,一旦粉碎便會全數(shù)濺入他的心里。
久久仰望著那一抹光亮,當(dāng)她房間的燈突然熄滅時,他眼前也是一片黑暗,天地剎那沉寂,仿佛連滂沱的雨聲也不復(fù)存在。
放在車窗上的那只手終于失力松開,煙蒂墜落,星火永不復(fù)燃,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金屬落地的脆響。
那晚他在妝臺上留下那個小盒子,他問她,你怎么就想不打開來看看?
對著電話,對著她無盡的沉默,他終于敗陣下來,他說:“雨朵,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不會放開你?!彼f:“我真的很愛你?!?/p>
她沒有聽見他的表白,也沒有打開過那個小盒子,她把它放在紙箱里,與他所有的物品一起寄還給了他。
所以,她也不會看到小盒子里的那枚戒指。
那是他第一眼看中的,覺得世界上只有她才有資格佩戴。
戒指雙環(huán)相扣,取名纏綿,戒指內(nèi)圈刻著字,世上僅此一枚:
吾愛吾妻,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