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說:“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于丹教授解釋說,牢記父母的年齡,一方面會因為高堂健在而高興,另一方面又會為他們已入暮年而憂懼。
圣賢者如孔子,說的話真有道理。
母親已經(jīng)花甲之年,好在身體健康,性情樂觀,尤其是那勤勞樸素的本色不褪。除帶孫子外,還把家里的縫補(bǔ)漿洗、一日三餐、衛(wèi)生打掃……忙得逸逸當(dāng)當(dāng)。
每次回娘家,我都要到陽臺上望望,那個讓我少女時代仰望星空做夢的地方,被母親打理得井井有條。角落是舊報書刊,堆放得整整齊齊;飲料瓶、包裝盒靜靜躺在編織袋里,仿佛一個個襁褓中的娃兒。等到熟悉的收廢品的小齊在巷子口一吆喝,母親就會把它們拎下去。母親還留有鄉(xiāng)間保留的古道熱腸,能幫襯別人一把就幫襯一把。我從母親口中,零星地得知小齊是北方人,在鎮(zhèn)江收廢品過活,要糊好自己一家老小的口。他有個上初中的兒子,除了固定的生活費(fèi)像交租子一樣月月給足,另外這月五百補(bǔ)課費(fèi),下月三百資料費(fèi),還得買MP3、買牛仔褲等。兒子一張口,父親串街走巷的,得收多少廢品才能湊齊?母親瞧著人家不容易,自家的廢品全部賣給小齊,在費(fèi)用上也從不計較,讓他看著給就行了。
母親年輕時會侍弄田里的莊稼,從沒時間養(yǎng)花栽草的,到了老年,她的興趣漸濃。經(jīng)她手栽種的花草盆景,真叫那個奇怪,別人斷是想不出的。母親就地取材,將吃不了的芋頭栽進(jìn)大盆子里,施肥澆水,小心捉蟲,葉子長得真叫那個旺??!一片片油綠油綠的,惹得經(jīng)我家陽臺下走過的人,疑惑又艷羨般遠(yuǎn)遠(yuǎn)看著,錯覺成“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景觀。是啊,芋頭葉和蓮葉無論外形還是顏色都非常接近。
又一日,我發(fā)現(xiàn)陽臺上多了兩盆“似曾相識”的植株。再看看,那是母親花兩元錢買來的草莓秧子,藤上還“煞有介事”地結(jié)了幾個青白相間的果子,惹得小侄兒指指點點,無限向往著能吃上成熟紅透的草莓。母親自然是眉開眼笑。陽臺的墻角邊有一小缸,里面漚著煮熟的大豆,母親就用這綠色肥料,把陽臺上的月季、梔子、杜鵑等花卉,調(diào)理得枝繁葉茂、花色妖嬈。
最不可思議的是,母親居然在窄窄的陽臺邊培上土種牽牛。盛夏的早晨,牽?;R發(fā),我家陽臺就成了一面招搖的“花墻”,此情此景讓所有路過的人,為這美麗的場景凝眸、駐足。
入了冬,母親就會準(zhǔn)備臘肉腌魚香腸。一條條黑紫色的瘦肉沾著的花椒籽,被風(fēng)干泛著油光,誘惑著我的味蕾。一段段干巴的咸魚晾在那兒,魚肉的紋理清晰可見,想著那一絲絲一縷縷的咸魚肉,特別地有嚼勁,美得我直流口水。香腸,更是母親的私房食品,無論什么肉制品廠的名牌,都敵不過母親牌香腸的味道。而我,是毫不客氣的,仗著母親寵,自己動手,想取多少取多少,母親從不心疼東西,但會數(shù)落我:“三十好幾了,怎么不學(xué)著做,自己能做多好。”我嬉皮笑臉地回嘴道:“俗話說,聰明媽媽笨姑娘。”再腆著臉皮說,“三個姑娘一個賊,媽媽幸虧你只生一個,要不,家里被偷空嘍。”說得母親拿我沒轍。她一邊幫我取,一邊還預(yù)約著:“下個星期蘿卜干腌好了,我給你裝好瓶子讓你帶?!薄芭?,杰(小兒)喜歡的鵝肝,我多鹵上一些,對對對,新糯米上來,我做好糍粑,你回來取。不要不要,你忙,讓你爸送去?!?/p>
陽光下,陽臺上的我幸福地、也心安理得地“不勞而獲”。母愛,總以孟郊母親“密密縫”或“緊緊抱”的姿勢,恩寵著兒女,其偉大的內(nèi)涵絲毫未曾改變。
我母親不厭其煩地打理著一家人豐足的生活。昭示著飽暖煙火的食品在陽臺上一一懸掛著,而把煙火生活都過得如此有滋有味,是多么美好而充滿智慧的事啊。
看著那些茁壯的五彩的花朵,或懸掛著的自制食品,我海闊天空的思緒就會回到凡常生活中來,一些工作中的不快自然煙消云散。母親是以自己樸素的理念和行動告訴我,生活的要義之一,就是把家里每天的日子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