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木子
1.
那一年,真是倒霉,莫名其妙地就失去了工作,僅僅得到一萬塊的遣散費(fèi),就被打發(fā)了。
公司給我的理由是業(yè)績不理想,我很想問問他,全公司第一的業(yè)績都不理想,那誰的業(yè)績是理想的。
但最后,那些話我還是沒有問出來,因為我接到了女上司的電話,她在電話里對我說,如果我答應(yīng)跟她睡覺,她就讓我回來。
我罵了她一句,掛了電話,頭也不回地走掉。
其實(shí),和女人睡覺對于男人來說是件太簡單的事,但前提是跟什么樣的女人。
平心而論,我長得不錯,很多女人喜歡我,我和其中一些上過床,也拒絕過其中一些。我喜歡鮮花一樣的女人,看一眼就有激情。
白靈就是朵鮮花,她不好看,但她的身體卻凹凸有致。
知道什么是凹凸有致嗎?就是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九曲十八彎。
白靈彎得很好看,胸像兩只桃子,撲棱棱地往外掉,屁股又翹又鼓,更何況她還很有錢。
她到底多有錢呢?誰也不知道,她開著寶馬背著香奈兒的包包,一副老佛爺樣兒。
在這個證券所里,白靈有一個自己的單間,可她大多數(shù)時候會來到樓下,和我們這些散戶混在一起。她說,她所有的錢都是從這個證券所里賺的。
她的經(jīng)歷幾乎可以寫成一部現(xiàn)代版的股市血淚史,讓人們羨慕又嫉妒,她買股票的時候,很多人都想知道買了哪只股。
但她誰也不告訴,只告訴了我。
沒錯,她只告訴了我,那時我口袋里只有一萬塊,都買了進(jìn)去??墒撬Р吡?那一晚,她賠了十萬,我賠了一萬。
十萬于她,什么也不是。
一萬于我,卻是全部家當(dāng)。
我找到她時,她正在打電話,我坐在她旁邊,等她打完電話對她說,我無家可歸了。
我沒錢交房租,被房東趕了出來,我死皮賴臉地找上她,她讓我賠了錢,她要對我負(fù)責(zé)任。
我說這話的時候,有點(diǎn)嬉皮笑臉,一點(diǎn)兒也不正經(jīng),但她偏偏喜歡我的不正經(jīng),還帶我回了家。二百多平的房子,她一個人住,她說,有點(diǎn)冷。
我告訴她以后就不冷了,我先是把她的手摸得很熱,然后是她的胳膊,她的脖子,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她每一寸肌膚都被我弄得超過了五十度,她喊著讓我降溫,不然就熱死了。
我當(dāng)然義不容辭。
說實(shí)話,和白靈做愛是件很快樂的事,但激情過后世界又開始現(xiàn)實(shí)起來。
我說,我想賺錢。
她給我一萬,說是還的,她還說,你跟著我,這一萬就能變成十萬,一百萬。
她問我,你怎么報答我?
我撲到她身上。
就這么報答。
2.
股市是個奇怪的地方,有人發(fā)了財,有人卻喪了命。
我親眼看見一個年紀(jì)很大的男人從樓上跳了下去,聽說,他賠得傾家蕩產(chǎn),活不下去了。
那時候,我也活不下去了,一萬塊,又被我賠光了。更慘的還不止這些,我找不到白靈了。
我才知道,我被耍了,當(dāng)然被耍的男人并不只有我一個,隨便一問就有好幾個面露憤怒,說那個小賤貨,不是個人!
他們說白靈在床上是妖精,騙起人來卻像個魔鬼,告訴他們要買的股票,通常會賠得一塌糊涂。
他們也去過白靈的房子,分別在不同的地方,一問才知道,那是她租的,租期都很短。
當(dāng)然也有人在股市里又遇見白靈,可是能怎么樣呢,人家身邊有保鏢,你連靠近都做不到。
一個四十多的大哥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就認(rèn)了吧,誰讓你鬼迷心竅了?
不,我才不認(rèn),我要找到她,問她為什么會這樣騙我?
可是找到了她,我卻問不出來,在另一家交易所,她坐在大廳里和一個男人打情罵俏。她更美了,眼睛好像做過,比我見到的時候大,胸也更加澎湃,隨著她的身體前后擺動,不一會兒,那男人的眼睛就紅了。
男人的手伸進(jìn)了她的裙子,她很享受的樣子,突然她抬頭看見了我,我以為她會害怕,可是沒有,她竟然沖著我笑了。
她一笑,我所有的憤怒都消失了,我走過去牽她的手,旁邊有高大的保鏢過來,但她揮揮手,阻止了他們。
她任由我牽著,把她牽到外面,牽到?jīng)]人的角落,我把她抵在墻上,我說,別那樣了。
我說,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心疼。
我終于明白我想找到白靈不是因為那一萬塊,也不是單單只是想和她愛一場,而是,我心里想她。
想一個人的滋味有點(diǎn)兒難熬,但還能忍受,可是,愛一個人的滋味兒呢,會疼。
白靈讓我愛她,在賓館房間的大床上,她脫光了衣服鉆進(jìn)我懷里,讓我摸她的胸,一摸我就受不了了,想要更進(jìn)一步。
進(jìn)入白靈身體里的時候,我疼了,很疼很疼。
原來愛,就是疼。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的臉,她的胸和肋骨,都那么美,像妖精。
3.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白靈已經(jīng)不見了,床頭放著個信封,打開,里面是錢。
一共八千,距離一萬差了兩千。
我打她的電話,開始是沒人接,后來就變成了關(guān)機(jī)。我去各個交易所找她,都沒了她的影子,她好像一下子就從所有人的視線里消失了一樣,不見了。
我不再去交易所買股票,因為我明白了運(yùn)氣這東西時好時壞,不是人能掌握的。我惟一能掌握的就是知道自己還有點(diǎn)才能,可以勝任什么樣的工作。
我找的新工作是在一家律師事務(wù)所做助理,開始很累很累,但很高興。這里沒有以前那種煩人的女上司,也沒有交易所里跳樓的男人,這里的每件事都有法可依,可以讓人分外的踏實(shí)。
但這里也有讓人悲傷的事。
比如,我在一個卷宗里看到了一張照片,照上的女人燦爛地笑著,我的心突然就冷了。
是白靈,但白靈不是她真實(shí)的名字,有一個男人在交易所里把她扭到了公安局,說她故意讓他買了某只股票,賠得很慘。
白靈的身份終于浮出水面,她不是有錢的女人,她只是被推到臺面上充當(dāng)股托的一個女人。她讓別人買某只股票,以達(dá)到讓某些人得到某種利益的目的。
白靈其實(shí)從中分的錢很少,但還是被判了三年。她在法庭上說,她不認(rèn)識幕后的人,通常是有人給她打電話,她就去做事,做好了,卡里就有錢打進(jìn)來。
她說的時候有點(diǎn)悲傷,她還說,她在交易所里認(rèn)識了一個男人以后,就不想做了。那個男人沒錢,但眼睛很漂亮,她是先喜歡上了他的眼睛,才喜歡上了他的人。他們上過床,上完床之后,男人想要回賠了的一萬塊,于是,她又出來做了。
她被抓住時,是想做最后一次,湊夠了一萬塊就還回去,跟他坦白,看他愿不愿意跟她在一起。
說完,她就哭了。
在法庭上痛哭的人我見過不少,但我從來沒看見過哭得那么傷心的人,她滿臉都是眼淚,眼睛都變得模糊了。
所以,我想,她一定沒看見坐在下面的我。
而我,早就淚流滿面,我看見了她凸起的小腹,那么明顯的凸起讓我有些驚喜又有些害怕。
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孩子?
我又想,怎么會呢,她和不少男人睡過,她被抓的時候,還不是和男人在一起。
后來,我聽說,她在監(jiān)獄說,那個孩子是誰的她也不知道,她在獄中生下了孩子,被父母接回去養(yǎng)了。
她父母抱著孩子從監(jiān)獄里走出去的時候,我迎了過去,我說,真好看的孩子啊。
真的很好看,眼睛又大又亮,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把那八千塊還給了她,不過我沒見她,我讓獄警交給她,獄警告訴我,她接到錢的時候,又哭了。
只是這樣而已。
但只是這樣,我的心就又一次疼了。
4.
我以為我該做的已經(jīng)做好了,可以功德圓滿地和白靈告一段落。
我和一個女人相親,女人是個老師,很溫良的處女,于是決定結(jié)婚。說到底,我不會對犯罪的白靈念念不忘。
我已經(jīng)是這個城市里有名的律師,想知道些案底真的不是很難的事情。就在準(zhǔn)備婚禮的日子,聽說白靈出獄了,真正的罪魁禍?zhǔn)茁渚W(wǎng)了,那個胖胖的女上司。
整個過程白靈只是個被人要挾的股托,女上司說話時臉上的肉都在顫,她說,你知道那時候我為什么會放走你?就是因為白靈。你挪用了公款,不多,但可以讓你進(jìn)監(jiān)獄??砂嘴`找到我說,她愿意去股市里當(dāng)托,我就答應(yīng)你,一個男人比起錢來,其實(shí)算不了什么。老女人繼續(xù)說,聽說白靈以前對你表白,你還拒絕了,而且根本就忘了她。
這時,未婚妻打來電話,大聲地說,你干什么呢?婚紗照沒你,我搞不定啊。
我說,對不起,我不能去了。
我只想去找回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
可是,白靈已經(jīng)走了,去了哪誰也不知道,她留下了一個地址,那地方我太熟悉了,有我們共同的記憶。我找過去,那里現(xiàn)在住著一對老夫妻。
他們說她回來過一次,進(jìn)門看看就哭了。
他們還說,她手里拿著去深圳的車票。
我馬上就訂了去深圳的車票,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找到她,但時間那么長,只要有足夠的毅力,就能找到一個人,是不是?
我一定要找到那個人,帶她回家。
(責(zé)任編輯:伊人yiren55@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