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涵
我們來說說圖畫書里的鮮艷顏色。這是很多圖畫書里都有的。它們是圖畫的語言,是圖畫里的情感和別的豐富意味、豐富象征。
不過我們先不討論得這么深奧,因為一個孩子的眼睛是不容易看得見這些深奧的。他們看見的是這些鮮艷的本身。是紅,是黃,是綠,是藍。是粉紅,是大紅,是紫紅,是橘紅。是咖啡,是雪白,是碧綠,是烏黑。烏黑是鮮艷和美嗎?那么可以看看烏黑的頭發(fā)、烏黑的眼眸、烏黑的水墨,很多別的鮮艷也是來自烏黑的摻調(diào)和配合。
一個孩子看見的故事是在這些顏色里的。他們閱讀的是鮮艷的敘述。
這是能輝映他們心情的。輝映他們的口味。輝映他們的性格。
這都是非常重要的輝映。
一個閱讀圖畫書的孩子,長大了,也許很會布置房間,會挑選窗簾的顏色,春夏秋冬的陽光都能勻暢透過,既有詩的朦朧,也有詩的亮透。
他們?nèi)绻O計,設計城市,設計房屋,設計道路邊的柵欄,設計咖啡館和酒瓶子,設計大會標小招貼,那么還會千篇一律,顏色萎靡嗎?
一個記憶里有豐富顏色的人,那么顏色就是他性格里的光亮,就是很微妙的日出和星星閃耀。
人不可能天天順意。一年四季不可能總是艷陽當空。天空的太陽經(jīng)常是不知道跑去哪兒了,糟糕的感覺卻是不知道從哪兒跑到心里來了。還可能有更大的驚擾和危難。所以自己性格的光亮才是每一天的真正的太陽,才是一生高掛不落的照耀。
我相信為兒童的圖畫書剛剛誕生的時候,并沒有什么“真正的太陽”“高掛不落”這樣的意愿,但是當圖畫書被越來越多的顏色抹上,圖畫書成為孩子最“盛裝”的書和鮮艷的閱讀以后,這樣的明亮的意義,這樣的照耀的意義,就是真正的有了。
我甚至很愿意猜測,閱讀鮮艷的圖畫書的孩子,記憶鮮艷、性格也鮮艷的人,情懷都闊大,對小里小氣的事情沒有興趣。
一個很小的孩子,也許并沒有讀懂、聽懂圖畫書里的故事,也不能理會顏色的意思,可是他會用手摸顏色,摸鮮艷,顏色和鮮艷是可能摸到記憶里去的。人長大,記憶長大,顏色也會長大。摸,也是閱讀。
《下雪天》里的彼得,穿著一件紅斗篷走到雪地里,走進他天真、詩意的游戲。一個孩子其實是未必閱讀得出這詩意的,對于“天真”,他也未必稀罕,因為他自己也是天真的。一本這樣的杰作,一個很小的孩子,如果他讀了,只是非常想下雪,像彼得一樣可以穿著漂亮的紅斗篷到雪里去玩,去踩腳印,去把樹上的雪拍下來,去堆一個雪白雪白的雪人,他可以很紅很紅地站在雪人的跟前,那么他的閱讀其實就非常有詩意了,就是有了快樂的收獲。閱讀了一本圖畫書,心里便想念那雪白雪白和很紅很紅,閱讀的意義就已經(jīng)不小。我們難道還非要更多更多嗎?
東方娃娃2010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