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海螺，在沙灘上擱淺了

1957年，洪堂永出生在湖北省武穴市梅川鎮(zhèn)百園村，兄妹五人，他排行老二。1976年，洪堂永高中畢業(yè)參軍入伍，到海南當上了一名海軍。千里之外的他總是惦記著遠在家鄉(xiāng)大山里的父母兄妹，部隊每月6元的津貼，洪堂永總是全額寄回湖北老家，并在信中叮囑父母：“一定要讓弟弟妹妹上學讀書。”

1983年，26歲的洪堂永回鄉(xiāng)探親，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溫柔漂亮的武穴糖酒副食品公司營業(yè)員陳愛華。他們在頻繁的書信來往中很快墜入了愛河。

有一次洪堂永執(zhí)行部隊任務到南沙，他給陳愛華寄回了一對精美的海螺，并寫著：“親愛的華，海螺是大海里的天使，每只海螺都有一個美麗的故事。這是一對思念的海螺。想我的時候，請把海螺放在耳邊，那空靈綿長的回響是我在海風里想你的聲音!”陳愛華捧著這對海螺，幸福的淚水肆意流淌。

三年后，洪堂永轉(zhuǎn)業(yè)回到家鄉(xiāng)，在陳愛華娘家的一間小房子里，兩人舉行了簡單而樸素的婚禮?；楹螅樘糜腊才旁谖溲ㄊ惺称饭救稳耸赂刹?，1987年兒子洪亮的出生更是讓這個小家庭充滿了快樂和溫馨。

1994年，陳愛華下崗了，她隨即接下一家經(jīng)營針織內(nèi)衣的門店以補貼家用。1997年12月18日早上，陳愛華在乘坐-中巴車到武漢進貨的路上遭遇車禍。傷勢嚴重的陳愛華經(jīng)過醫(yī)生的奮力搶救終于脫離了危險。洪堂永白天上班，晚上在病房里陪妻子，夜里還要幾次為妻子翻身。一天，陳愛華突然泣不成聲，原來她擔心自己以后不能正常行走，會拖累這個家。洪堂永緊緊握住妻子的手說：“相信我，你會好起來的，等你身體恢復了，我要帶你去看海，一起在海邊奔跑，在沙灘上踏浪，一起去看看海螺的家，聽海風的聲音……”在丈夫的精心照料下，陳愛華漸漸地康復了，四個月后，她丟掉了雙拐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命運似乎總在考驗著這對夫妻。2004年10月21日，洪堂永去山東出差，晚上在火車上睡覺時感到呼吸困難。第二天，洪堂永到山東濰坊東方腎病醫(yī)院檢查，主治醫(yī)生明確告訴他：病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尿毒癥晚期，雙腎功能已經(jīng)嚴重受損，血肌肝、尿素氮、血鉀等指標非常高，建議盡快透析治療避免危及生命。

醫(yī)生的話如晴天霹靂，洪堂永兩眼發(fā)黑。

經(jīng)過—段時間的血透，洪堂永病情有所穩(wěn)定，于是轉(zhuǎn)到老家繼續(xù)治療。然而，一次血透要花費400元，隨著病情的加重，洪堂永由每6天血透一次到每3天一次，加上醫(yī)藥費和輸血費等，一個月下來得花去近萬元。家里的積蓄很快就用光了。好不容易借來幾千元，不到一個月就又沒有了，常常是做完這次又愁下次。

為了節(jié)省開支，陳愛華連一張十元的鈔票也不舍得用；為了節(jié)省兩元的車錢，從家里到醫(yī)院來回6里路，夫妻倆總是相互攙扶著慢慢地走，走不動了就坐下歇歇腳；兒子中午不在家，夫妻倆總是煮一鍋面條，偶爾買上半斤瘦肉，碗里放上幾片就算是給洪堂永補補身子；水果攤上爛掉的蘋果，陳愛華買回家小心地把爛掉部分挖去后做成各式造型，全家人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關(guān)鍵時刻親情潰退，妻子不離不棄

2005年12月底，洪堂永的病情突然加重，幾次昏迷入院急救，醫(yī)生診斷為腎衰竭重癥，急需換腎。遠在家鄉(xiāng)的大哥聽說二弟病危急忙帶上5000元趕到醫(yī)院，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二弟，大哥心里很不好受。

大哥分別給遠在溫州的三弟、小弟都打去電話，希望他們能夠回家做血型和身體檢查，看看誰的身體狀況最好，最適合捐腎。雖然電話里三弟和小弟一口答應，但一直沒有回來。眼看洪堂永的病情一天天加重，父母決定讓在家的大哥和四妹先去檢查血型。

2006年5月8日出發(fā)去醫(yī)院檢查時，陳愛華幫著大哥提行李，看到大嫂正準備說話，大嫂卻拉長著臉“嘭”地關(guān)上門進去了。

3個小時的長途車程，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洪堂永總是不安地看看身邊的大哥和四妹，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經(jīng)過3個小時的汽車顛簸，一行四人終于來到武漢市同濟醫(yī)科大學附屬同濟醫(yī)院器官移植中心，站在中心門口的臺階上四妹磨磨蹭蹭不愿往里走，嘮嘮叨叨說自己最怕痛了。大哥拉住四妹小聲說：“先檢查看看再說，說不定血型不合呢?！薄耙彩??！彼拿绵饺轮哌M了大門。

經(jīng)過細致地檢查，醫(yī)院診斷結(jié)果：血型吻合，身體健康。也就是說，大哥和四妹都可以與洪堂永進一步做配型。這個消息讓幾乎崩潰的洪堂永終于見到了生命的希望，夫妻二人緊緊地擁抱著，喜極而泣。

配型檢查就在隔壁大樓?！按蟾?、四妹，你們倆誰去呢?”陳愛華睜大眼睛期待著兩人的意見。大哥和四妹相互看了一眼，都沒有說話，沉默一會兒，大哥說：“這事可不小，回去商量再說吧?！彼拿眠B連點頭：“是啊，我也要和老公、婆婆商量商量。”就這樣，一行人又回到了梅川老家。

血型吻合的消息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回到家里，四妹的婆婆破口大罵：“你怎么這么笨啊，叫你去你就去了?你怕得罪人是不是，你不說，好，我去說!”四妹的丈夫與婆婆第二天一大早便來到洪堂永父母的家里又哭又鬧。老太婆拄著拐杖拉著洪堂永的母親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親家母啊，在我們農(nóng)村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你們洪家有這么多兒子，輪得到這個嫁出去的女兒來出頭嗎?”妹夫說：“實在要她捐腎也可以，但今后我們?nèi)依闲∷猩?，包括生老病死都由二哥二嫂負?”

淳樸善良的洪家父母知道捐腎是件大事，一定要當事人同意，四妹不愿意，兩位老人哪有什么話說，只有在一旁傷心抹淚。

見四妹的家人反對，陳愛華傷心地搭車趕往大哥的家。大嫂開門一見弟妹，家里的氣氛就緊張起來。大哥的眼里噙滿了淚花，他嘆了二口氣說：“不是我不愿意捐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是個農(nóng)村干部，在農(nóng)村工作身體不好可不行，再說我還是我家的頂梁柱，你嫂子有氣管炎，我要是倒了我這個家也就全垮了……”

親人的話如針一樣刺在陳愛華的心上，難道這就是從小與丈夫相依為命的兄弟姐妹嗎?陳愛華不相信也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她還抱著一線希望，回到家里焦急地等著三弟和小弟的消息。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了，依然音訊全無。

陳愛華摸著丈夫的臉，安慰傷心的丈夫：“沒關(guān)系，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捐腎也是件大事，這事不能勉強，明天我再打電話問問醫(yī)院看找沒找到匹配的腎源?！?/p>

2007年1月23日，洪堂永突然病情加劇，在一次血透中吐血昏迷過去。醫(yī)生告訴陳愛華：正常人肌酐指標只有44－97，而洪堂永目前身體的肌酐高達1400，其他各種指標也都十分危險，隨時都有停止呼吸的可能。

陳愛華淚如泉涌：不，堂永不能就這樣走了!她不能讓丈夫失去意識，不能讓他睡過去!

陳愛華深知丈夫最留戀當海軍的那段時光，便從家里拿來丈夫當兵時的相片，把照片上的故事認真地講給他聽。雖然丈夫緊閉雙眼，身上插著針管，但陳愛華相信他一定能聽見的。

陳愛華知道洪堂永最喜歡大海，喜歡聽海風的聲音，她拿出那對海螺，放一只在丈夫的耳邊，一只在自己的耳邊?！皢琛瓎琛焙Ｂ堇锟侦`悠遠、浩渺綿長的海風聲音在兩人耳邊回響，她含著眼淚緊緊握住丈夫的手。兩顆相愛的心隨著海螺的嗚咽穿越了病房，穿透了時空，在浩瀚的藍天碧海間自由飛翔……

真愛撼江城，捐腎救夫吹響愛的小螺號

2007年1月26日早晨，昏迷了3天的洪堂永無名指輕輕彈動了一下，一直緊緊握著丈夫手的陳愛華欣喜地感到了這個細微的動作，她大聲喊來醫(yī)生。在全體醫(yī)護人員的共同努力下，洪堂永終于漸漸地睜開了眼睛。陳愛華緊緊握住丈夫的手激動得淚流滿面：“你告訴過我，海螺是大海的天使，堂永，正是這對愛的天使給了我們力量，能讓我再次握住你的手，相信我，總會有辦法的，我們再也不要分離?！?/p>

陳愛華海螺喚夫的故事在病房間傳開了，大家都被這對患難夫妻的真情所感動。武穴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院長勞威文得知此事后親自來到病房，拿出300元錢，鼓勵洪堂永樹立信心積極治療。該院的許多醫(yī)務人員及病人紛紛慷慨解囊，幫助這個不幸的家庭渡過難關(guān)。經(jīng)過醫(yī)生的努力與洪堂永的積極配合，肌酐、肌酸等指標降了下來，血液毒素也暫時得到了控制。

一天晚上，陳愛華怎么也睡不著，她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一個大膽的想法從腦中劃過。第二天一大早她偷偷地一個人來到醫(yī)院查血型，當看到血型和丈夫的正好匹配，她高興得跳了起來。當她滿心歡喜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丈夫，可丈夫卻堅定地搖著頭：“不行!萬一手術(shù)失敗怎么辦?說什么都不行!”陳愛華含著眼淚捧著丈夫的臉說：“現(xiàn)在醫(yī)院器官移植技術(shù)成熟，基本沒有問題的。我愿意讓我的一顆腎臟留在你的身體里，這樣我們就血肉相連永遠不分離?！?/p>

經(jīng)過陳愛華耐心細致地做工作，2007年正月初九，洪堂永、陳愛華經(jīng)過3個小時的長途顛簸來到武漢，踏進武漢同濟醫(yī)科大學附屬同濟醫(yī)院器官移植中心的大門。她內(nèi)心一直在暗暗祈禱：一定要配型成功!配型成功!經(jīng)過醫(yī)院細致縝密地檢查：夫妻倆配型6大點中有5個點吻合。醫(yī)生告訴陳愛華，兩人配型吻合率很高，竟等同于孿生兄妹。

2007年7月4日，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武漢同濟醫(yī)院器官移植中心9號病床邊，床邊兩只海螺被陽光圈出了一道淡淡的光芒。手術(shù)即將開始了。陳愛華含著淚撫摸著丈夫的臉，一遍又一遍，在場的人無不為之動容。在護士的催促下，陳愛華轉(zhuǎn)身走進電梯，當門關(guān)上的一剎那，她向丈夫伸出右手放在耳邊做出一個動作，洪堂永知道妻子的意思，這是屬于他們兩人的美麗約定——聽海螺，這是愛的呼喚!他用力地點點頭，也伸出右手放到了耳邊。

上午8點10分，同濟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內(nèi)陳愛華的移植腎臟手術(shù)開始。因為是活體移植，既要保證供者生命安全術(shù)后健康，又要恢復受者的腎功能。主刀醫(yī)生明長生緊張而熟練地操作著。

上午10點30分，洪堂永也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生命監(jiān)護儀“嘟嘟嘟”地響著，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

下午2點45分，陳愛華的右腎放人洪堂永的腹腔，當動、靜脈血管接通后，妻子陳愛華鮮活的腎臟成功地在丈夫洪堂永的身體里開始了工作。幾分鐘后，這位重癥尿毒癥患者排出了6000毫升的尿液。值此，取腎和腎移植兩臺手術(shù)全部成功完成。

手術(shù)成功了!聽到這個好消息，等候在手術(shù)室外的親屬朋友們激動地擁抱在一起，陳愛華的父母親長噓了一口氣：兩個至親至愛的人終于得以脫險了。

有了妻子的這顆鮮活的腎臟，洪堂永身體里的毒素迅速得以控制分解，排尿功能恢復正常。各項指標也逐漸趨于正常。

一周的隔離就像是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五天后，陳愛華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思念，掙扎著去隔離病房看望丈夫。隔著厚厚的玻璃，當她遠遠地看到丈夫的笑臉，兩人不約而同地燦爛一笑，同時把右手放到耳邊，隔著玻璃兩人的心緊緊地擁在了一起……

(責編 邢榮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