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殤
杉溏村的太大子終日搬一把木椅橫在堂屋門前,眼瞪瞪望著對門的虎形山發(fā)愣,恁怪的。眾人走過門前,熟悉的不去打擾,搖搖腦殼走了,不熟的仿佛要看出個究竟,就用言語去探他,他竟不吱一聲,無法,還是搖搖腦殼走了。
太大子原本是蠻威風(fēng)的。他清楚地記得正是某大報(bào)發(fā)表社論《鼓起干勁,力爭上游》的那會,剛剛踏進(jìn)三十歲的門檻。身體從里到外都充盈著活力,有的是勁;眼睛精亮亮,走路興沖沖,一天到晚憧憬美好的明天,宣傳著共產(chǎn)主義的指日到來。駐點(diǎn)的公社劉書記,和他談得來。一次在大隊(duì)做報(bào)告:“毛主席教導(dǎo)我們,‘青年人像早晨八九點(diǎn)鐘的太陽,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杉溏要跑步進(jìn)入共產(chǎn)主義,領(lǐng)頭的是關(guān)鍵!太大子這種青年,就是毛主席希望的那種青年……”這時,旁邊有個干部模樣的人提醒劉書記:太大子還不是黨員。劉書記理也不理,一掌重拍在桌子上,說:“反正,鐵定了的!太大子,好好干,‘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chǎn)!’”
太大子受寵若驚,腦殼雞啄米似的點(diǎn)個不停。瞬即,舉起左手,高呼:“‘鼓起干勁,力爭上游!’‘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chǎn)!’用六個月時間,跑步進(jìn)入共產(chǎn)主義!……”會場頓時激昂起來,劉書記捏著胡子坐在主席臺上笑瞇了眼。
太大子三十而立,果真立了起來,仿佛杉溏大隊(duì)是他的,他就是杉溏大隊(duì)。太大子正如劉書記所說的那青年,果真沒讓他失望,把杉溏大隊(duì)的工作開展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杉溏大隊(duì)的名氣便似坐了直升機(jī)一般。這下,紅旗插遍杉溏大隊(duì),太大子常常出現(xiàn)在各類大會小會的主席臺上,一律是胸佩紅花,口若懸河,口水潑濺,高舉左手,出盡了風(fēng)光。
劉書記說,這青年是毛主席說的那種青年,有幾下子。有幾下子么?太大子掌管杉溏大隊(duì)不到三個月,成績大大的有:一畝地產(chǎn)3000斤糧食,10萬斤紅薯,一棵白菜300斤。杉溏大隊(duì)人人能讀書作畫,個個能寫詩唱歌,夜夜有電影,餐餐有魚肉。
餐餐有魚呷,卻要了太大子老婆的命。杉溏大隊(duì)紅旗滿天,少不了檢查的領(lǐng)導(dǎo),參觀的同志,牽線線似地來來往往。太大子書記家無疑是第一站,地里的產(chǎn)量,嘴上能匯報(bào);讀書作畫寫詩唱歌早就操練了,早就預(yù)備了;唯有這餐餐有魚肉,不好對付。太大子極聰明,想出一個法子:呷剩的魚骨頭留在碗里,不丟!檢查的、參觀的每回來,老婆便極默契地配合,端著碗好似呷得差不多了,剩下些魚骨頭。然后,把嘴一抹,就收了碗。很生動,讓人很艷羨。
有一回,又是檢查的、參觀的牽線線來,又是太大子老婆很生動地演戲。不同的,檢查的當(dāng)中有一位省里來的首長。首長雙目有神,很是威嚴(yán),緊盯著太大子老婆浮腫的臉和手中端著只盛了一抓飯的飯碗,飯邊上是一堆顏色深黑的魚骨頭。太大子老婆望一下首長,又望一下端著的碗,本想自我解嘲地說一句:“餐餐有魚肉,都厭了!嚼一點(diǎn)魚骨頭,有味?!惫婵曜泳蛫A了幾塊魚骨頭往嘴里塞。首長沒有說話,陰陰地走了。
當(dāng)晚,太大子也陰陰地走回家中,下午被首長重重地訓(xùn)了一頓。回家不見老婆,燈也不亮,氣不打一處來,吼:“臭婆娘,死到哪去了?”老婆沒有出來,也沒答話,只從里屋床上傳出喔喔聲。一看,是喉嚨里卡有魚刺。忙喊人,想辦法,無用。郎中也來了,仍無用。三日后,“臭婆娘”在時斷時續(xù)的喔喔聲中死去。
自此,杉溏大隊(duì)的太大子再無了精亮亮的眼睛,有的是一對死魚般的眼睛,終日眼瞪瞪地望著虎形山,虎形山腳下有他呷魚呷死的“臭婆娘”。
狗歡
有一年春天,杉溏院子天地間吹起一股春風(fēng),隊(duì)上的田地包產(chǎn)到戶。農(nóng)民當(dāng)家作主,種什么,怎樣種,自己說了算。一時間,到處是忙碌的身影。院子里要數(shù)平生和老國干得最為起勁。平生文文弱弱,一肚子墨水,包了隊(duì)上一口水塘。塘里養(yǎng)魚,水中放鴨,科學(xué)喂養(yǎng)。老國卻五大三粗,但嘴笨手不笨,犁田打耙刈草鋤地……無活不干,無活不精。閑暇時,還背一套木匠家伙串戶過村做幾張桌椅,打幾個高矮櫥。平生和老國都干得很歡,日子過得也歡。
很歡的平生和老國偏偏一直處得不歡。平生埋汰老國:是頭笨牛,笨得連屁都放不出!老國看不起平生:哪像個人樣?一肚子壞壞水水,往魚鴨嘴里灌洋玩意,魚鴨都不是原來的味。這小子,若在“抗日”時準(zhǔn)是個漢奸!兩個人背后的話都或遲或早傳到對方的耳朵里,一傳一傳,傳到耳朵里的話難聽得要命。兩個見了都不搭腔,黑青著臉,你瞪我一眼,我吐你身后一口痰,仇恨萬丈。兩個大男人都在家小面前立了個“三不”的規(guī)矩:一不準(zhǔn)去搭理對方;二不準(zhǔn)去踩對方的門檻;三不準(zhǔn)去攏對方紅白喜事人情世故的場。
于是,平生和老國處處較著勁。前腳老國買了14英寸的韶峰黑白電視機(jī),后腳平生就捧回了金星牌的,箱蓋上明標(biāo)著44厘米(17英寸);上午老國請了鄉(xiāng)鄰的客,吃的是肉,下午平生喊鄉(xiāng)鄰坐攏桌子,擺的是魚;上月平生起了屋,下月老國蓋了樓。逢年過節(jié),平生一家穿戴新嶄嶄,老國一家大小里里外外都是十成新。吃罷團(tuán)年飯,平生老國幾乎是同時點(diǎn)起鞭炮,“劈叭咚劈叭咚”,比誰的響,比誰的響得久,耳朵尖尖地聽著,眼鼓鼓地瞪著,心里細(xì)細(xì)地盤算著。
平生和老國較著勁,害得老國的崽大兵和平生的閨女小紅一出了學(xué)校門,便不能搭理,便不能手牽手,便不能肩并肩。其實(shí),大兵和小紅在鎮(zhèn)中學(xué)讀高三蠻要好的,又互相關(guān)照,班上同學(xué)都起哄:是一對!苦就苦在回了家,好就好在能上學(xué)。惱火的要算平生家看魚塘的那頭德國黑蓋狗黑熊,老國家看門護(hù)院的本地純良母狗小花。兩狗的工作干得歡。白天黑夜,黑熊屹立魚塘,兇猛無比,竊賊大多抖抖索索,不敢攏邊,有膽大的尚未得逞,腳上必定留下幾個印記。小花豐收季節(jié)守著老國家一曬谷坪黃澄澄的稻谷,麻雀雞鴨一粒都銜不走,跟隨陪伴熟人親鄰又溫若水樣。黑熊小花干得歡也處得歡。它們不管兩家的規(guī)矩,頻頻約會,山川田野,留下它們感情的印記。平生和老國各自訓(xùn)著自家的狗。黑熊小花聽得茫然。訓(xùn)后,仍一如既往,甚至變本加厲,它們玩得更歡。平生和老國各自狠狠地罵著自家的狗:“狗娘養(yǎng)的!”黑熊小花就疑惑:“我們是狗,當(dāng)然是狗娘養(yǎng)的!”就各自調(diào)笑自己的主人,抓一下,舔兩下,又汪汪笑幾聲。主人惱怒極了,抽出打狗棒一頓亂打,黑熊或小花就如離弦的箭離窩出走,相約在草木青青的山腳或流水潺潺的小溪邊,互相撫慰,互相傾訴,雖遭呵斥毒打,它們心情仍是開心歡悅。
平生和老國簡直是沒有辦法了。想賣,一是舍不得,狗干了不少事;二是誰也不想先賣,兩人較著勁,誰也不想認(rèn)輸。于是,黑熊小花一如既往干得很歡,處得很歡。
不久,竟出了事。事不算大,竟告到了鄉(xiāng)政府。原因是那個春光明媚碧草青青的上午,黑熊和小花玩得太歡,春情蕩漾,親熱得了不得,控制不住,做起愛來。恰被老國看見,這等于當(dāng)面羞辱他,老國氣直沖腦門頂順手抄起一根木棍,使力打過去,黑熊沒料到,反應(yīng)還算快,腿上雖挨了一棍,只受了些小傷,一跳一跳,走了。再說老國的羞辱,在杉溏院子有個鄉(xiāng)風(fēng)鄉(xiāng)俗,不是人家母狗主人提出,公狗無端交媾人家母狗算撿了便宜羞辱了人家主人。尤其一見是仇人家的公狗,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分外眼紅。平生本覺理虧,而撿了冤家仇人的便宜,不但不怪黑熊,還獎賞黑熊一碗肉飯。瞧著黑熊受傷的小腿,冒火:這不是欺侮我平生么!便領(lǐng)著一家老少要和老國家大動干戈,好在鄉(xiāng)鄰勸了,打不成。第二日,平生就去鄉(xiāng)政府告狀要老國賠禮賠錢,開口便是千兒八百,鄉(xiāng)政府司法干事老劉疑疑惑惑問:“咋,千兒八百?”平生肯定著:“至少這個數(shù),我那寶貝可是德國的黑蓋狗!”老劉攤上這狗事,又覺好笑又覺難辦,就坐著納悶。公母狗交媾,交就交了,按鄉(xiāng)風(fēng)鄉(xiāng)俗,本是平生家的狗沒道理,平生家賠個不是也算應(yīng)該。事不大,老國打斷人家狗腿,按民事糾紛賠償理所當(dāng)然。
正在這時,一男一女年輕人領(lǐng)著一公一母狗民直奔老劉辦公室來。男青年是老國的崽,女青年是平生的女,公狗是平生家的,母狗是老國家的。男女青年一進(jìn)來,手牽著手肩并著肩眉來眼去歡聲笑語;公母兩狗魚貫而入,親昵熱情,汪汪歡叫。老劉瞪大眼睛問:“這又叉出哪一枝?”男女青年各自把手中的紅本本晃了晃,老劉眼尖:“結(jié)婚證?!崩蟿ⅰ芭丁钡囊宦暎智魄频叵虏⑴耪玖⒌墓竷晒?。
老劉站在鄉(xiāng)政府門前的草坪上啞然失笑:“這不是扯平了么?”太陽很好,公母二狗汪汪歡叫,隨著男女青年的歡聲笑語消失在公路盡頭,久久地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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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溏院子九根爺年歲最長,脾性最怪,火氣最大,活兒最多。一天到晚看不慣院子里的青年人,動不動自個兒跟自個兒較勁,發(fā)脾氣,嘮嘮叨叨沒完。若哪個不識時務(wù)去碰九根爺,一頓好罵潑天而下:“你個兔崽子,忘了本啊?!你爺爺?shù)臓敔?,你祖爺爺?shù)淖鏍敔敚愕睦献孑呍┌?,生了你這個沒出息的!你忘了本啊!對得住哪個?要曉得,莊稼人不能沒有牛啊,莊稼人更不能對不起牛啊。要曉得,牛是莊稼地里的魂呀,沒魂莊稼地里就生動不起來呀……”
九根爺罵人,沒一個敢回。一院子里的人都曉得九根爺?shù)牡滦?,他愛牛愛得要命。三扇兩間正屋,一間是九根爺住,一間九根爺用來堆牛草,關(guān)六頭牛不成問題。牛欄起得老高,砌得也講究,比正屋都強(qiáng)。九根爺一輩子愛牛、伴牛。冷了,牛欄里堆好厚好厚的干草;熱了,替牛洗澡,梳刷,還在一邊扇打蚊子。冷不得,也熱不得,更餓不得。九根爺邊放牛,邊割牛草,怕牛吃不飽。每回放?;貋?,九根爺都背著一簍子的牛草,鮮鮮嫩嫩。九根爺天天離不開牛,牛過得舒暢,他心情就好,就要喝幾盅米酒,在牛欄前邊喝邊看牛,心里就美,喝酒就有味,吃起飯來也香,睡起覺來也甜。逢九根爺高興,你去碰他,他絕不發(fā)脾氣。有的年輕人就逮著這空兒,奚落九根爺:“九根爺,九根爺,你是不是特喜歡牛身上的臊味,牛屎的臭味?”九根爺竟一本正經(jīng):“你個兔崽子,你是不懂的,我特愛聞牛味?!蹦贻p人疑惑:“牛味?”九根爺就笑:“不懂吧!不懂回家聞聞?!被丶耶?dāng)然不會去聞,也聞不出。杉溏院子只有九根爺會聞,只有九根爺愛聞。
九根爺逢人就贊牛:“好牛就一定會拉犁兒,一聲不吭耕呀耘呀,一片片泥土翻過來,整過去,秋收后碩碩果實(shí),歡歡喜喜?!本鸥鶢斦f到這里就停下來,仿佛泥土翻動后的一股股氣息濃濃地灌入他的鼻孔,他嗅了嗅,深深地吞進(jìn)肚里,全身舒暢得要命。接著又講起來:“牛啊,莊稼人的命,莊稼人的神!在生,舍得出力,地里才長糧食;死了,又獻(xiàn)出了身,竟做得好菜。它忠啊,義啊!有幾個人當(dāng)?shù)盟?。它一生吃的是草,干的是活,效的是忠,獻(xiàn)的是義。”九根爺講著講著,又停下來,用手去抹眼淚。
早晨,九根爺在后,幾頭溫馴的老牛在前,一步步走上草坡,走進(jìn)樹林,早晨的太陽染紅了他們一身。晚上,九根爺把一盞酒盅,嘮嘮叨叨陪牛說話兒,牛昂起頭睜著眼在聽九根爺無盡的心事。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都是這幅定格的古老的畫。
九根爺爺爺?shù)臓敔?,那時沒牛,給地主放牛。想牛,望穿秋水;買牛,攢不夠錢。九根爺爺爺?shù)男∶?,九根爺?shù)墓媚棠?,替九根爺家掙回一頭小牛,她進(jìn)了一戶人家做小。小牛真調(diào)皮,蹦跳著,呻叫著。爺爺說,那頭小牛真逗,誰見著都想摸一下小牛的頭,毛發(fā)光亮,膘肥體壯,肚兒溜圓,“哞”地叫一聲,清清脆脆。叔爺爺二十出頭,也極歡喜小牛,常常牽著小牛走上草坡,走進(jìn)樹林。一日,在樹林里遇到鄰村一個砍柴的姑娘,不想,各自看一眼,便看到了心。從那時起,便天天以放牛為借口,小牛作掩護(hù),山腳、樹林、河邊、田野,都留下兩個年輕人的腳印。這是好事,不好的是鄰村姑娘的兄長橫豎一個理:娶走小妹,我不管,送一頭小牛就行!到底爺爺家沒把小牛送過去。叔爺爺為此不吃不睡,滿山川田野里跑,叔爺爺病了,一家人絕不怪小牛,也不恨那姑娘的兄長,只恨那日子的窮苦。牛是無罪的,牛是莊稼人的寶,莊稼人的盼頭。
到九根爺手里,田地分到家了,日子已好過許多,欄里關(guān)著一頭老黃牛。有了老黃牛,九根爺倉里有了余糧,房里有了老婆,走廊上有活蹦亂跳的“免崽子”。一晃數(shù)年,牛也默默,九根爺也默默,屋里卻鬧起來了,添了閨女,添了兒媳,添了孫娃?!澳线叀备[騰,杉溏院子里有許多男女青年壯勞力都去那邊撿“金元寶”,有許多人家嫌牛礙了手腳,牛必纏著個人,就賣了牛,棄地南下。九根爺一家一家去勸:“莫賣牛,莫賣牛!”“莫賣牛,我怎脫得開身?”有人反問。九根爺鄭重地回答:“我替你看。”有人就笑,“有這事?”還是把牛賣了。也有人信,果真把牛交給九根爺看。牛多了,九根爺清晨早早就去割牛草,忙得很。一到春耕,九根爺忙得不歇?dú)猓瑥埲钏耐醵樽拥鹊雀骷叶嫉人麪颗Hジ?,他忙得更歡。那一段時間,他氣色不錯,精神煥發(fā)。
不久,不知誰家弄了一臺耕整機(jī),也能把田整得稀爛,突突突地在田里翻轉(zhuǎn)著,又快,惹得許多人歡呼雀躍。有人便從九根爺家牽了?;貋?,去了牛市上。九根爺急了,逢人就說,那鐵牛,能翻角角落落嗎?能犁深犁透嗎?能耗爛耙勻嗎?……九根爺掰著手指頭,硬要說出一百個不滿意。院子里的人也不和九根爺爭,該賣牛的仍舊賣。
九根爺陰郁了許多,常常和牛嘮叨:“那些個兔崽子,吃虧的時候還沒到!”
有一天清早,九根爺丟了魂似的,滿曠野山川里跑著喊:“哞——哞——,哞——哞——”九根爺那頭老黃牛不見了,昨天夜里還說上話兒哩!又喊人四處去尋,無蹤無影;托人到鄉(xiāng)派出所報(bào)案,十天半月,杳無音訊。九根爺仍到處去喊:“老黃,哞——哞——,老黃,哞——哞——”聲音喊得嘶啞,徒勞。日思夜想,心急如焚,九根爺就病倒了。病倒在床,九根爺仍不忘吩咐家人去尋找老黃牛。
九根爺?shù)膬鹤油鷮毸退メt(yī)院治病,治了不見成效,一日病似一日。旺寶心痛不已,非常愧疚,本想說出來龍去脈,卻張不開口。旺寶曾多次勸爹把老黃牛賣了,光賣牛肉都能賣個好價錢,也省去爹費(fèi)時費(fèi)力費(fèi)神。春耕時,喊一臺鐵?!巴煌煌弧睅讉€小時就完,又快,又花不了幾個錢。爹大怒,要拿栗木敲他的腦殼。無法兒,那個深夜,旺寶喊人便偷偷地把牛牽去賣了。
不久,冷冷的一個深夜,九根爺病情加劇,臉煞白流汗,把旺寶叫到床前:“旺寶,我要走了……我看見老黃了,老黃一身血淋淋,老黃冤呀!你要懂得,牛是莊稼人的魂呀!答應(yīng)爹,再……買……”話未完,九根爺竟去了。
旺寶聲嘶力竭地哭喊。
送走九根爺?shù)牡诙?,旺寶買回一頭小牛,哞哞地叫,活蹦亂跳,蠻逗人愛。